叶云水虽骂的是这楚香楼的掌柜的,可这话语之中的尖刺无疑让袁家人往自个儿的身上想。
主子不在,这隐含的不就是已逝的亲王妃?
袁家三舅父不免皱紧了眉,因有袁家二舅父在此,故而未先出头,反而看向袁二舅父。
袁二舅父扫了秦穆戎一眼,却是冷哼一声,“糙言糙行,何有世子妃之风度?跋扈嚣张,实在过分!”
秦穆戎纹丝未动,叶云水却早就准备着把袁家人气走的打算。
她不管闹腾到什么程度也比秦穆戎与袁家人谈掰了好,在秦穆戎的身上他们可挑得出养恩施恩,如若是跟叶云水这一个女眷闹出矛盾,随即便把袁家姑娘许给太子为侧妃,这确会让多人嘲笑袁家荒唐。
因与她一个女眷吵几句嘴,就卑躬屈膝地把姑娘嫁给害死自家嫡亲妹子、又与如今的亲外甥有仇的人,这有天大的养恩都说不过去……
秦穆戎的过往之事,叶云水了解得并不清楚,但却清楚他并非是那私心极重之人,他这般欲对付袁家,定也是心中难忍。
昨儿思忖了一宿,叶云水今儿再来时看到那空碟子空碗,这兴许就是秦穆戎早已下好的套子,那叶云水就要做这个引子,故意地把袁家人气走,她这会儿倒是心里畅快些许,倒是要看看这袁家人到底有多大的忍耐力……
抛开心中的杂思,叶云水耳听袁二舅父那般斥责,却是笑着道:“二舅父说的对,这是本妃的错儿,本妃出身皇商之家,又年幼生母过世,没人教导,说话粗鄙惯了,可却是个直性子,心里不喜那些腌臜事,太后她老人家也时常训本妃,要知晓三从四德,庄亲王爷也曾教育本妃,要知忠孝仁义,这些绕嘴的话本妃虽不能完全明白,世子爷却教了本妃一件事,那就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这话明摆着是带了刺,未等袁家人有什么反驳斥怒,叶云水则话语转了风,“本妃是个直性子,但太后她老人家还是怕本妃教不好小世子,故而才许了两个她老人家身边的嬷嬷来替本妃教导孩子。”
说罢,叶云水则侧身指引着吴嬷嬷和邵嬷嬷,“安和宫中的嬷嬷,还不见过袁家众位舅父,这可都是大月国的英武悍将,立过汗马功劳。”
吴嬷嬷和邵嬷嬷二人今日穿的便是宫嬷正装,那袁家的人刚刚看着却也未往心中去,如今叶云水提出是安和宫太后身边的人,却是让袁家人心惊不已!
袁家人今日前来都揣着挑这秦穆戎身上的毛病,借此闹掰,然后再谈将袁三夫人的次女许给太子秦中岳,既是赚了个理,又让王府闷了个亏。
可如今这有太后身边的人在此,袁家人不由得凝重起来。
太后宠秦穆戎这是人尽皆知,许女给秦中岳,太后如若恼了执意不肯,就算明启帝亲自出面也无可奈何,可谁知今日这世子妃也跟着来?不但跟着来反而露出这副泼妇之相,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袁家三夫人想明白此事,则使了眼色给袁二舅父,示意他莫在寻思拿这叶云水撒气,而后连忙笑着上前说道:“这两位嬷嬷可谓劳苦功高,从安和宫中出来替世子妃照看小世子,可是委屈你们了。”
袁三夫人如此话语,无非是想知道叶云水故意搬出这两位嬷嬷是否在吓唬她们……没准是个安和宫的扫地的,那也算得上安和宫的嬷嬷。
邵嬷嬷自是知道她乃何意,上前屈膝行礼,随即说道:“三夫人兴许记不得老奴了,老奴却认得三夫人,您在明启四年入宫选秀时,正是老奴的师傅教的规矩,挨罚被打破了手,是老奴为您擦的药。”
邵嬷嬷这话一出,却是让袁三夫人愣半晌却是弄个满脸通红,虽然记忆中实在没这嬷嬷的印象,可却不敢再对过去提及太深,否则指不定还会有什么腌臜事被挑出来……
袁三夫人尴尬地给邵嬷嬷福了福身,话语说道:“倒是要给这位嬷嬷行礼道谢,没有您当初的扶持,我也无如今的好日子。”说罢,三夫人叫了身旁的丫鬟,“赏这位嬷嬷一百两银子,算是圆我的一点儿心意。”
丫鬟端着那一百两银子便送上邵嬷嬷跟前,邵嬷嬷却是摆手不收,“多年往事不值再提,老奴谢过三夫人好意。”说完此话,邵嬷嬷则退到了叶云水身后,那丫鬟僵在那里不知所措,反倒是让袁三夫人觉得没了脸面。
叶云水这会儿笑着看那傻愣着的掌柜,斥着道:“你还站这里作甚?还不去筹备酒水吃食,快去!”
能在这楚香楼当掌柜的可不是个傻子,眼瞧着这袁家人与世子爷、世子妃之间的几句简短话语,便隐约知这之间的关系可绝非亲戚相见那么简单,耳听叶云水吩咐这话,则拱手赔罪,满脸哀苦,“都是奴才的罪过,这后院的井突然枯了,那收集的霞飞玉泉在前些天小公爷远赴西北时全都带走了,奴才这些时日忙碌着酒楼之事,却忘记了让人去收集,这会儿已是派人去往霞飞山取泉,还望世子妃稍等,奴才这就下去,马上就上酒菜!”
话语说完,这掌柜的小跑着就退了出去。
中间一搅和,这初次相见的交锋算是告一段落,秦穆戎一直坐在一旁不声不响,叶云水看他一眼,那嘴角带着一股冷漠,显然是早已有对袁家的不满,不知之前是否已有过针锋相对的话茬,而此事秦穆戎也未对她有什么阻拦之意,叶云水便继续按之前思忖好的计划办。
之前只与这几人见了礼,这会儿却是介绍着小兜兜和姝蕙上前,“给几位舅爷爷请安。”
姝蕙如今已是会说话,邵嬷嬷领着她上前挨个地给袁家人请安,因辈分小,这挨个人磕头行礼,袁家人自是少了这奖赏,再一看这姝蕙身上红蓝宝不过都做个镶嵌,那小拳头大小的福禄寿三色翡翠项的金项圈挂了脖子上格外扎眼,连脚上穿的巴掌大的小鞋都乃金线绣的……
如此一来,袁家人如若赏的物件太差了,恐怕实在丢了脸。
袁三夫人这般瞧了一遍,不免脸上怔了半晌,让丫鬟收回之前预备的礼,把自个儿手镯子上戴的一个冰种翡翠镯子摘下送了姝蕙,“之前也不知这小姑娘长的多大,准备的物件不太合适她……”说罢,又看着小兜兜这一身小世子的四爪金蟒的袍子,脸上更是僵了僵,又摘了脖子上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笑着道:“这乃是我在出嫁前,于齐安寺中静斋一年,归家时齐安寺主持所赠,虽知世子妃也曾在寺庙静修过,但这确是我的一番心意,送与小世子留个念想,佑他平安……”
送了物件,却又提起叶云水曾在寺庙静修……这话明摆着是在提起叶云水在临嫁秦穆戎之前的那一番周折。
叶云水接过那佛珠,笑着道:“三夫人的一番好意,本妃自然心领,虽也曾在寺庙静修过,但只留一丫鬟在身旁伺候,本妃那时年幼,荒唐事做的倒是不少,但唯独只做了一件积德之事……”话说到此,叶云水笑着转头看向了秦穆戎。
除却太后,兴许无人知晓叶云水曾救过秦穆戎,袁家人虽与秦穆戎曾关系亲密,但此事秦穆戎是绝不会告知他们。
秦穆戎看着叶云水望过来,又扫着袁家众人在皱眉不解,却是点头淡言道:“积德的事就是遇上了我。”说到此,秦穆戎则转头问向袁二舅父,“西北正战,二舅父与三舅父却到涅粱,不知有何急事?”
这话语说出,明显带着质问之意。
庄亲王爷都远赴西北,而袁家人居然回到涅粱,这事如若宣扬出去,袁家还不得担世人叱骂,连亲王都舍身赴战,而他们却借由子逃离战场……
“西北有庄亲王爷统帅出征,你大舅父如今身居副将之职。”袁三舅父这话却是未提来涅粱有何事,明显话语也无叶云水初次见其那般慷慨直爽,情绪中带着一丝芥蒂,让人发自内心的不舒坦。
“还以为两位舅父有何重要之事,本应昨日便出涅粱,却等到今日,如若两位舅父不用我相陪,今日短暂相聚之后,我便出城。”秦穆戎如此话语说出,却是让袁三舅父看了袁二舅父一眼,二人神色都在思忖,这秦穆戎到底知不知道他们乃是为结亲而来?
袁二舅父扫了袁三夫人身后的那小姑娘一眼,话语倒是敞开了,也算是提前做个铺垫,说道:“皇上欲给蝶锦许一门亲。”
蝶锦便是袁三夫人的次女……
袁三夫人耳听众人谈及到此,故而只得露出笑,“正是此事,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到涅粱来。”
“皇上许亲?”叶云水把话接了过去,瞪大眼睛看着那蝶锦,上上下下扫了好几遍,“不是听说今年的选秀因战事停了?前几日中秋进宫也未听文贵妃娘娘说起此事?难不成宫里头又改了心思?”
袁三夫人带着股子冷笑,话题既是提到了这亲事上,她自把心里头准备好的说辞都露了出来,言道:“这事却与选秀无关,袁家一共只有两位嫡亲闺女,第一位不用我说,世子妃想必心中应该记的很是清楚,第二位未定亲的则只有我这位二姑娘,兴许是宫内的觉出之前对大姑娘罚得过了,故而再赐我这位姑娘一门亲,算是对袁家的抚慰。”
“宫里头罚?”叶云水扫了那袁二舅父一眼,行了礼道:“本妃可知那袁二夫人和袁大姑娘如今在庙中静养,可却不是宫里头的意思,而是……”话语没说,叶云水只轻笑着走到那蝶锦之前,看着她便是开口问道:“几岁了?”
“她今年已经十四岁。”袁三夫人忙回一句,明显是瞒了岁数……
叶云水却未拆穿,反而惊愕地出言道:“十四?看着可倒是才十一二岁,倒是本妃疏忽了,把这小外甥女的亲事给忽略了,这却要给三舅夫人陪个不是,可如若十四长成如今这副身板子可却有点儿单薄,这可是要多吃点儿好地补一补才行,幸好本妃今儿带了不少奇珍药材,本是欲送给三舅夫人的,这会儿转送给蝶锦姑娘可是不差!”
话说到此,叶云水则看着花儿道:“还不把礼盒都送上来!”
花儿得了信,连忙跟巧喜二人把早先预备的礼盒全都端了上来,大大小小一共好几十盒,都快把这桌子上铺满了!
叶云水接二连三地打开盒子,与三舅夫人和蝶锦说着,“这可是治疗宫寒之症的最好的药,百两银子才有一钱,蝶锦姑娘用了,自是能调养得好,将来嫁了人,定会一举得子!”
话语说完,又拿了一旁的药,接二连三什么宫寒、脾虚、月事不稳全都拿了最上等的药,可她越是说,袁三夫人和其余众人越是脸色深冷无比,这还没嫁的姑娘吃这种药,这如若传出去,岂不是在说她们这孩子一身的毛病?那还当什么太子侧妃了?
袁三夫人咬牙切齿地把气忍了肚子里,“多谢世子妃好意,就暂且不必说这些药了!”
叶云水看着她那副模样,倒是把药都放了一旁,又仔仔细细地看着蝶锦,把蝶锦看得是脸色通红,低头不语,叶云水笑着说道:“……这眉清目秀的样子,倒是长得真像太子妃。”
太子妃三个字一出,却是把袁家人都给惊了!
未等袁家人有什么反应,叶云水却是连连道歉,一脸惊愕之色,不停地摆手言道:“各位舅父、舅夫人、世子爷可莫要怪我,我实在是情不自禁地想到此事,绝没有欲说这蝶锦欲许给太子殿下,关起门来说句犯禁的话,那不是对不起亲王母妃了?我发毒誓,我如若有那样的心思,则自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