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日,天气晴,偶有薄云漂浮空中,天蓝云白,瞧着就让人心情爽朗。
“水清苑”今日却比往常少了几分热闹。
青禾在这一日嫁与孙大为妻,院子里的丫鬟大多去吃喜酒送青禾一程,院子里只留了花儿、墨兰、巧喜、红枣陪着叶云水。
摇床里躺了兜兜,床上是姝蕙,叶云水坐在临床榻上看丫鬟们忙乎着。
花儿的胳膊还架着板子,却执意躺不住床上,索性起来看着小丫鬟做事,又教绿园和红枣捋账册。
巧喜将朱吉递来的那个小册子上的内容重新抄写一遍,递给了叶云水,“世子妃,您过目。”
叶云水接过来仔细地瞧着,上一任管修缮的那人在这职位上任了七年,是王侧妃提拔的人,冯侧妃一接手就把他给拿了错处打发出府去,如今却是人也找不到影儿了。
这小册子上大多记的是王侧妃在时,外院那一摊修缮采买时的账……这其中有几笔大宗的银子付给了福耀商行,可却只是为王府做了些铁炉子,这明显有很大的纰漏……但冯侧妃想找这个账册是做什么?抓王侧妃的把柄么?
叶云水一时想不通,合上这册子让花儿把它放好,转头问向巧喜,“朱吉可是与福耀商行谈了六成份子?”
巧喜点头,“谈了,福耀商行答应了。”
“半句抱怨都未有?”叶云水追问。
“没听说,朱吉说答应得很痛快。”巧喜面露狐疑,“要不奴婢再去打探打探?”
叶云水摇头,“不用,回头等孙大办完了婚事,叫他过来问话。”
巧喜应下,就听院子里有了噪杂的声音,叶云水抬头望去,红枣已撩了帘子出去查看,“世子妃,是内院管修缮的魏嬷嬷。”
叶云水点了下头,红枣才让小丫鬟引魏嬷嬷进来,魏嬷嬷笑着打量了红枣,给叶云水行了礼,“老奴给世子妃请安了。”
“寻我何事?”叶云水摆了下手,小丫鬟给魏嬷嬷搬了个小杌子,魏嬷嬷欠了屁股坐下,笑着给叶云水回话道:“大花园的湖里开春清淤,这前些日子请了人来做工,结果有两个清淤工掉了河里,一个救了上来,另一个淹死了,本是前半个月的事,但谁知昨儿个那死人的人家找上门来要赔偿,老奴与世子妃请示下……”
半个月前死了人,现在才来闹?
叶云水审度地看了一眼魏嬷嬷,“那死者家要多少银子?”
“要二十两。”魏嬷嬷连忙回。
“这清淤的活计包给谁了?”叶云水端着茶碗,手指摩挲着那青瓷雕花。
魏嬷嬷一怔,才是回道:“是庆丰商行。”
“那清淤工是谁介绍来的?”叶云水面无表情地看着魏嬷嬷,魏嬷嬷却摸不清叶云水的脾性,只得斟酌下答道:“是庆丰商行介绍的。”
叶云水看着魏嬷嬷面色闪动,又问道:“那清淤工是为何掉了湖里?”
“是因想提前把湖清出来,三月三是三夫人的寿辰,欲在花园里头摆席面请几府的夫人来游玩、赏湖景,这就多许了清淤工五两银子,让他们提前把工期赶出来,谁知那清淤工晚间也没歇,黑灯瞎火地就掉了下去,救人的也瞅不见,耽搁了救人的时候,这才赔了性命。”魏嬷嬷一脸的感慨,“商行又补了清淤工来,算是把这活计做完了,可谁知这死了人的家里头又来闹……”
“既是他自个儿黑灯瞎火弄翻了船,怎会赖到咱们府上?而且是庆丰商行签的清淤工,理应寻商行赔才是,找不到咱们头上。”叶云水似是漫不经心地问话,可魏嬷嬷却没想到叶云水这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时间久了露出几分心虚之色。
“许是知道王府门槛儿大,想狮子大开口也说不准,世子妃这要是不允,老奴就去打发了她们。”魏嬷嬷说着就起了身。
叶云水却并未这般让她下去,“这钱是不能这般给,否则做事岂不是没了章程?往后但凡是做事出了差错的,都来咬王府一口,咱们倒成了肉包子了,只是半分不给也似是不近人情……”
魏嬷嬷连连称是,神色却是恍惚不定。
“那死了人的家属在哪儿?”叶云水忽然这般问,倒是把魏嬷嬷问愣了,“她们本是带着人在门口坐着哭,老奴让人给她们打发回去了,道是有了消息再叫她们来。”
“那就明儿把人领我这儿来。”叶云水说着就端了茶,魏嬷嬷却是愣在原地心里不知思忖什么事,叶云水开口道:“还有事吗?”
魏嬷嬷不知叶云水怎么忽然要见这死了人家的,心下里有些慌,“……都是些见不得台面的人,别污了世子妃的眼。”
叶云水横了她一眼,魏嬷嬷连忙噤声,巧喜出面道:“……嬷嬷这边走。”
魏嬷嬷纵使心有不甘,也只得跟随着巧喜下去。
红枣见人走远,满是不屑地往院子外白了一眼,“这老婆子瞧着就不是个善类,定没揣着好心眼儿。”
“动得倒是够快,”叶云水撂下手中的茶杯,“二十两银子还值得跑来请示我,这却是做了个套,让我钻与不钻都难受呢!”按说百两银子以下的收支都由管事们负责便罢,根本用不着回给叶云水。
而半个月前死了的人,现在才来找王府要安葬银子,时间上又说不过去。
叶云水如若这般轻易地给了银子,定会被人捉她短处,说她不按规矩办事,这般随意地给了银子,往后给王府干活的如何立规矩?如若叶云水二话不说就给打发了,定是有人要传她刻薄,堂堂亲王府的世子妃连二十两银子的安葬费都不肯给,往后哪还有下人安心给她做事?
叶云水无论怎么做都能被人挑了错!
这主意不见得是丁氏能想得出的,可冯侧妃如今病在床上还有这个心思?
叶云水又重新端起茶杯,撩拨着浮在上面的几片叶子,花儿却是最先想了通透,“……这庆丰商行恐怕与魏嬷嬷没有瓜葛。”
“不但没瓜葛,许还是块难啃的骨头。”叶云水在屋中扫了一圈,最终把目光落在红枣身上,“总说你没差事做,这回就交你个差事,去把这魏嬷嬷的底细打听清楚了。”
红枣没想到叶云水点了她,自是应下差事回道:“世子妃放心,奴婢一定不给您办砸了!”
叶云水笑着点头,红枣就带着小丫鬟就出了门。
送亲的丫鬟婆子们陆陆续续地回了来,“水清苑”里多了几分热闹的人气。
宋嬷嬷是代表着叶云水去的,回了院子自是先了给叶云水回话,“……孙家的小子第一个娶亲,办得倒是红火,半点儿都不亏青禾姑娘,买的是二进的小院,右边有一小房也被孙大买了下来,与院子打通了,让青禾的双亲搬了过去,还拨了一个丫鬟、一个小厮伺候着。”
叶云水满意地点了点头,青禾家不若往日在府中那般风光,孙婆子依旧把亲事办得隆重,这无非是瞧在是叶云水许的亲,不敢有半点儿怠慢。
“盼着她二人过的好就成。”叶云水倒真希望青禾能踏实下心来,倒是能得她大用的。
“青禾姑娘临出门说了,回门三日后就到府上来当差,老奴本是说不用急,她道是世子妃如今缺人手。”宋嬷嬷这话也透着旁的意思,青禾这么急着办差,是不想太早生子……
叶云水也不强求,“那就等三日后让她来见我就是。”青禾是个心气儿高的,有些事还得她自个儿想的通。
墨云和青禾的亲事办完,叶云水在大厨房那边也算是有了人手,只是杨氏那人瞧着是绵软的性子,可绝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叶云水正与宋嬷嬷说着话,胡桃在门口道是沈氏求见。
宋嬷嬷退了下去,叶云水让沈氏随她进了内间。
“王侧妃娘娘今儿一早在佛堂烧香,贱妾去时她并没有如以前那般退了内堂去,而是与贱妾说起佛经。”沈氏拍拍胸口长吁一口气,“好在贱妾这些时日抄经略懂一点儿,否则还无法与她搭上话。”
叶云水心里轻笑,这老妖婆还真是谨慎,怕沈氏有诈,却是与她谈经……如若沈氏半句答不上,恐怕她转身就走。
“佛经可净心,多读一读没有坏处,但别陷了进去,无论是佛经亦或旁的,只要一陷进去就违背了初衷了。”叶云水未提王侧妃之事,反而这般与沈氏道。
沈氏脸色一闪,“贱妾省得,谢世子妃提点。”
“你那打死人的弟弟的事我已让人过问了,具体的还没给回消息,你也莫要着急。”叶云水这般安抚,沈氏不免神色颇为动容,“贱妾不敢再病急乱投医,一切都听世子妃吩咐。”
“后院那两个这几日如何?”叶云水说的却是苏雨和苏雪。
提及这二人,沈氏的脸色变得慎重起来,“……刚来几日不太消停,经常爱打听事,而后被贱妾堵住罚了两个小丫鬟,才算颇有收敛,只是最近贱妾发现她们二人常不在院子里待着,到花园等地溜达,其中还碰到过一次大房的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