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嬷嬷离开已有两日,叶云水似是习惯了每日学习的日子,这乍一闲下来还有些不适应,而且她手上有伤,自是被老太太勒令在院子里养着,连晨昏定省都免了她,只是叶云水仍然坚持着早晚两遍地请安,一是不想被叶张氏抓住把柄拿自己作伐子,二来她刚刚在老太太跟前说得上几句话,自是不想让老太太淡了自己。
眼见离给老太太请安还有些时辰,叶云水便到小书房翻书看,可这些医书杂书她已经看过多遍,心下一琢磨,便使春月预备小轿,她要去叶重天的书房借书。
叶重天的书房在南院东门处,那后身是一处景致优美的枫叶林,旁日里来往的人十分稀少,更显得静谧别致,的确是一处读书的好地方。
到了门口,叶重天的小厮,也是赵总管的大儿子赵大远远就看见了叶云水,上前行礼,“给大姑娘请安。”
叶云水赏了他一串铜钱,“前些日子跟父亲请示过了,来借几本书。”
“云水来了?进来吧。”叶重天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叶云水故作一愣,其实她知道叶重天此时在书房的几率很大,面子上却不敢表露出来,果不出她所料,她进屋时,叶重天正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想必若是她刚刚面露喜色,此时叶重天看她的脸色绝不会是笑着吧,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喜欢自己被算计,哪怕是父亲也一样。
“给父亲请安。”叶云水依旧是循着规矩给叶重天行礼。
“手上的伤怎样了?”叶重天看见叶云水那伤口似是随意地问道。
“伤口已经结痂,想必不出几日便能痊愈,劳父亲挂念了。”叶云水知叶重天见自己的伤口便会觉得尴尬,也就未停顿下来继续说道:“女儿这几日闲来无事,又做不得女红,写不得字,便想寻几本书解闷,我房中的书大多已经看过,才来父亲这里借书。”
叶重天似是听进去了,张口问道:“你想找哪方面的书?”
叶云水思索片刻回道:“闲闻杂记、地域文俗都可,如若父亲方便的话,女儿还想借几本医书看一看。”
“哦?怎么想起看医书了?”叶重天惊诧地挑眉问道,闲闻杂记、地域文俗他可以理解,可为何这女儿想起看医书了?
叶云水淡笑着道:“女儿如今就要离家了,又体质虚弱,自是希望能够了解些病症医理,如若遇上也能缓一时之急,况且,旁人都知女儿出身医药世家,又有父亲身为太医院医正的身份,如若有人遇难问起,女儿一问三不知,却是丢了父亲的脸面,疑难杂症便罢,如若连头疼风寒之类的小毛病都不得知,却是不应该了。”
叶重天似是同意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为父就替你选几本主调养方面的医书,你且先看着,如若有问题自可前来问我,那些个闲闻杂记不看也罢,地域文俗却是有本《大月五州志》,你且拿去解闷吧。”
叶云水自是道了谢,瞧着叶重天桌上摊开的纸张上是一幅傲雪寒梅的水墨画,叶云水忽想起进院时那角落中有几株梅花,与这画上的自是相像,想必是叶重天一时兴起之作,叶云水没想到自己父亲还是如此雅致之人,只当他为人俊朗、医术高明,去不料还有这等才情,怪不得当初能迷得叶张氏下嫁于他。
“父亲画的这是院中西南角的梅花?”叶云水不由得出声问道。
叶重天本是在为叶云水挑书,却未想到她见到了自己的画作,“不错,原本这院中本没有这两株梅花,却不知是何时,它便自生在那角落中,每年寒冬都会开几枝,倒是给这院中添了不少色。”
“父亲为此画题诗了吗?”叶云水继续问着,她印象中古人都有为画作题诗一说。
叶重天摇了摇头,“一直未想出好句。”
“女儿这有一首,父亲听听可好?”叶云水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是不会赋诗作对,可不代表脑子里没这些句子,自然这些句子是从唐诗宋词上摘来的了。
“哦?你什么时候还会作诗了?不妨说说。”叶重天自是惊讶,他并未觉得叶云水能做出多美的句子,只当是随意听听,不想驳了她的兴致。
叶云水最终选定了一首王安石的,缓缓开口道出,“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足雪,为有暗香来。”
“好!”
叶重天十分惊讶于叶云水能做出如此绝妙的诗句,那股发自内心的喜悦却是做不得假,“遥知不足雪,为有暗香来,好句,好句啊!没想到你居然还真能作诗,倒是为父也难以做出如此贴切的诗句,果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父亲可是折煞我了,您自是不肯落笔题诗,想必是爱极了这副傲雪寒梅,觉得任何辞藻都难以配得上它,却是女儿这胆大地胡诌两句,恰好合了父亲的意,也是父亲有意抬举女儿罢了。”叶云水自是懂得进退,必不会让叶重天觉得失了面子,不过是奉承两句罢了,又当不得饭吃。
叶重天心满意足地享受着叶云水的奉承,却也知她是有才情的,“旁日里也不见你读什么书,却能作得诗,倒真让为父刮目相看了。”
叶云水知他是疑自己从未入学却能作出诗句,这若是旁人定是不信的,可叶云水早就为此想好了托辞,“女儿闲来无事就喜读书,我母亲……的遗物中也有不少书籍。”
叶重天自知她所说的母亲便是他的亡妻,不由得心生感慨,看向叶云水的目光欣赏之色中无不夹杂着惋惜,“唉,可惜了你是女儿身啊!”
叶云水只笑未答,有些话题点到即可,如若深挖下去便禁不起推敲了,却是主动帮着叶重天研墨,转了这话题,“父亲如若觉得此诗配得上您这画作,不妨就此题诗上去如何?”
“嗯,说的对,这就题!”叶重天也是兴致颇高,提笔蘸墨,一气呵成。叶重天盖上自己的名章,仍是余兴未尽,当即便把赵大唤了进来,“快快拿去让人装裱一番,以后就挂这书桌后的墙壁上。”
“是!”赵大头一次看见叶重天单独和大姑娘在一起如此开心的时候,刚刚叶重天叫的那一声好他在门外自是听到的,如今再看到这一副父女融融的情景,他都不敢相信之前大姑娘是个不得宠的。
叶云水自知今天的目的达到了,便拿了叶重天为她选了几本书,“天色不早,女儿便不打扰父亲了,还要去给祖母请安。”
“哦!”叶重天似是把这件事都忘到了脑后,“让人把书送回你院子,你便跟为父一起过去吧。”
“是!”叶云水低眉跟在叶重天的后面坐进了小轿,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来今儿叶重天是真的高兴,也是真的对她另眼看待,否则也不会主动地让自己跟他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她能够想得到今日之后,这府里的下人再也不会对自己冷言冷语,再也不会无赏不作为,如若说前天特意让总管送药不能说明问题的话,那今日叶重天将她题诗的画作挂入书房,又跟她一起到老太太处请安,这在下人们的眼中,自是会觉得叶府的嫡长女复宠了,而叶云水自这一刻起,便算得上是在府中暂时地站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