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
洞口有光,洞内越深越暗,终是漆黑一片。
那黑,望不见尽头。
林火站在洞外,朝洞内张望。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只能摸到剑鞘。
千磨利剑还在刘策手中。
刘策在“地熔炉”等他。
“地熔炉”就在面前!
荒芜山头,万株不长,若不是洞旁刻着“地熔炉”三字,林火只会将此处当做,入山猎人暂住的居所,毕竟洞口外脚印杂乱,显然多有人迹。
只是,此处已与林火想象之中,多有不同。
他在龙兴之时,也是常去铁匠铺走动。在他脑中,“铁匠铺”三字,不过是头上半片瓦,下有透风墙,一年四季热火朝天,大膀子甩,叮叮当当。
而这里,没有瓦,更没有墙。
林火吸了口气,既然是九霄弟子修习之地,想来不会有太多危险。他便迈开脚步,朝洞内走去。
眼前越来越黑,洞窟石壁若隐若现。
林火手里没剑,总觉心中不安。他睁大双眼,在微光中,慢步前进。
重心稍有不稳,能够感到山路下斜,坡度却是不大。
深入洞中,转过一个弯角,已是无法视物。
如何前进?
唯有依靠双手。
林火伸出双手,慢慢靠近边缘,抚摸粗糙岩壁,彻底放缓脚步。他额上有些冒汗,这才走了多远?
黑暗,未知。
源自最深的恐惧。
去路不知延向何方,来路就在身后。
放弃?
林火咬紧牙关,他绝对不会放弃。
继续向下!
朝着黑暗的核心,朝着不知何处。
双眼不能视物,其他感官却更加敏锐,林火也不知是否幻觉,他甚至能够听到千磨剑鸣。
剑鸣?不对!
林火停下脚步,凝神侧耳。
“当!”
“当当!”
不是幻觉!山腹之中,真有声响,那声响回荡山腹之中。
林火继续静心细听。
“当!”是一声重锤。
“当当!”两记小锤紧跟。
那是打铁回音!
林火心中一喜,摸着山壁,加快脚步。
越往下走,洞中越发炎热。
热得满头是汗,林火脱了外衫,搭在肩上。
再行数十步,那击打声越来越杂,乱锤响成一片。
终点就在前方。
转过一个弯角,林火已能隐约见到光亮,再转一角,面前便是白光一片。
林火奔向光芒,出得洞外。
目能视物,一扫方才气闷,眼前豁然开朗。
山腹镂空,抬头去望,不是洞顶,而是碧空白云。
这座山峰,竟是一座死火山!
就像是一碗猪油,被人剜去一块。
脚下尽是黑土,黑土之上耸着各式作坊。
黑烟白雾,宛如腾云驾雾。
铁器相交,叮当乱响,热闹非凡。
“好看吗?”侧面传来粗糙嗓音。
林火转过头去,正看到那个邋遢汉子,懒洋洋地靠着岩壁。对了,林火此刻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
“刘策。”林火向前一步。
“怎么?”刘策单手插在衣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想打架?你说说你,整天打打杀杀,倒是一点不累?”
林火不管这些,直接问道:“牢房劫狱,是否与你有关?”
刘策愣了愣神,噗嗤笑出声来,“你小子还真是有趣,你怀疑我?我要是劫狱,又为何救你?”
“那这个!你怎么解释!”林后从怀中抽出断剑,“咣当”扔在刘策面前。
刘策仍旧那副懒散模样,低头看了两眼,“哦,确实出自我手。”
林火暗暗调整站姿,“那你还要狡辩?”
“狡辩?”刘策哈哈大笑,“我在九霄这么多年,打过的兵刃不下千把,若是要为每把兵刃负责。给我九个脑袋,都不够你砍。”
林火自然不会轻易相信,时刻不敢保持警戒。
刘策瞧了过来,“你可知道疑邻盗斧?”
林火心中疑惑,刘策却毫不在意,“信任与否,随你高兴。我拿了千磨,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问题?”林火时刻注视他的肩膀,异常戒备。
敌我不明,林火不敢松懈。但他从虞城处听闻,闻天不在,刘策不过一个铁匠,若是事出异常,他也有信心将刘策擒下。
刘策摸了摸鼻子,“我好像被小看了啊。”
林火心中一凛,刘策也会窥心术?
林火正要答话,刘策突然挥出双拳!
林火也是反应极快,扬起肩上外袍,向后滑出一步。
刘策扇开外衫,冲步抱拳!
拳势甚猛,林火挥拳迎击,却没想刘策拳势突变,化刚为柔,手指一抹,被他手腕死死箍住。
林火想要挣脱,可那手掌粗糙生硬,如同镣铐,怎也挣脱不得。
两人贴身而战,拳来掌往,手肘相撞。
你来我往,谁也不知退让,瞬间互换八拳!
林火毕竟有伤在身,牵动伤口,胸口发闷,出拳慢上一分,立刻就被刘策趁虚而入。
隔开林火拳架,刘策双手握紧林火单臂,旋臂擒拿,林火被他按倒在地。
林火妄图挣扎,却被刘策踩住背心,压得紧贴地面。
黑土焦臭,窜入鼻腔,林火只觉晕眩。
“小子,今天就算是给你上了一课。”刘策松开林火,“道听途说,永远比不上眼见为实。”
林火转过身来,坐在地上,活动肩膀。
刘策蹲在他面前,笑着说道:“现在愿意听我说话了?”
林火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还不服气?”刘策摇了摇头,索性坐了下来,望向头上碧空,“我拿千磨,只因为那是我那老爹最得意的作品。”
“你爹?”林火双眼圆睁,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柳凤泊曾经与他说过,“你爹难道是……”
刘策微微一笑,“吴炀王,刘闼。”
简直难以置信,林火站起身来,“怎么可能?传闻刘闼死后,直系子嗣被作乱大臣屠戮一空!你难道是鬼?”
“都说了。”刘策伸了个懒腰,“道听途说,永远比不上眼见为实。”
林火平静下来,盘腿坐在刘策身边,“你若真是王子,何必冒着风险,告诉于我?”
“有何不可?”刘策淡淡说道。
林火看他说道:“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刘策回望过来,“为何要怕?”
林火移开目光,“那些大臣,既然敢杀你父,自然要斩草除根。”
刘策轻轻一哼,“你会说?林火!会说?”
林火无言以对。
刘策哈哈大笑,“拿千磨的原因,我方才只说了一半。千磨是我父佳作,只是其一。”
林火静静听着。
“其二。”刘策摸了摸鼻尖,“千磨剑在你手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