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江上火起,今日战报还没到昌隆城中。可是不知为何,白润心中总有不祥预感。他这人一向严于律己,便规定自己每日必须读上半个时辰书卷。
读书之时,或是开阔眼界,或是温故知新。这半个时辰,也是白润每日静思,静心之时。可不知怎么的,今日怎么都难以将心神平静下来。
在九霄山上时候,就算是姜杉与薛荣华同时在他耳边闹腾,他也能静心读书,今日,却只感到莫名烦躁。
白润虽然对自己严格,但也不是不知变通之人。
既然此时没有心思继续看书,他便方向书卷,任由书房中檀香燃着,缓缓走到窗前。
白润双臂一展,便已将木窗打开。
秋风送爽,将白润心头烦闷吹去稍许。
此处却不是白润府邸。自从孟然之离开王都昌隆,白润便搬入了宫中偏室。这里原本是那些侍卫值守之地,他也不在意,只要能及时处理政事,随便也就住了下来。
白润选择这房间,一半是因为不用来回走动,另一部分,却是因为这偏室所在较高,放眼去望,便能够望见昌隆稍远。若是城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孟然之将偌大王都交到他手中,他自己不能辜负孟然之的期望。
不过白润长处便是处理政事,这些日子来虽然辛苦,却还是游刃有余。只是……
白润望着窗外城景,不由在心中暗叹:这大燕未来,该在何处,又该如何去的?
他跟随孟然之进入燕国朝堂,短短时间内,他便已经将燕国整体面貌梳理了出来,其中弊病深藏,实在是令人揪心。
其余不说,但说财政一项。
当初崔略商去世之前,可是为国库留下了许多金银。可是这几天连年征战,居然在武睿与武莫手中,再次将国库挥霍得接近枯竭,实在是令白润不知该如何评价。
如今武莫更是要与孟然之争斗,寻着各种由头往朝中塞了不少“亲信”。
呵!
白润想到此处便是苦笑。
那些人还真是“亲信”,只要是力挺武莫,不管忠奸黑白,统统都算作“亲信”。无能者身居要职,投机钻营之人到处可见,这朝堂整个乌烟瘴气。
最可气之处在于,孟然之一派又不能说些什么。毕竟孟然之志在保王,他们这些追随者也只能遵命行事。
白润近日来所做之事,便是尽量维稳,一切等孟然之得胜归来再说。
其中心酸,就连白润这种谦谦君子,都忍不住要在肚中骂上几句。
不过这些事情统统放在明面上,并未令白润特别烦心。真正让白润头疼不已的,却是那些在暗处游弋的蛇虫鼠蚁。
那些,属于山师阴的“蛇虫鼠蚁”。
白润想到近日来昌隆城暗潮涌动,便眉头紧锁。
或许他今日难有心安,便是与此事有关吧。
白润伸出手来,食指敲打着窗沿,“我已布下了饵料,便不知道你们吃还是不吃。”一边说着,他一边望向城北方向,“算算时辰,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日头下落,将近黄昏。
白润点了点头,回身将檀香掐灭,随后除了偏房。
房门外,早有侍卫守候,恭敬说道:“尚书大人有何吩咐。”
白润理正衣冠,“还请劳烦张兄弟备马,我们去北门迎大王游猎归来。”
张侍卫得令而去,白润负手北望,低声自语,“北门守卫已经落在你们手上,此时若不动手,那可就没机会了。”
不多时,白润领着一队侍卫出现在北门之内,静候路边。
日头顺西而落,渐渐沉没地下。白润便恭敬垂首,朝西而亡。
便在此时,一队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披着夕阳光辉奔马而来。白润听到清脆马蹄声响,便知道武莫今日心情应是不错,想来是猎了什么好猎物。
白润不由在心中摇头,这个半大孩子,不知道自己此时也已经成为了他人的猎物。
游猎队伍约有三百余人,武莫身穿猎装,兴高采烈地奔向北门。
他远远望见白润,面上那些欢愉立即消失不见。
白润赶紧上前,深鞠一躬,“臣恭迎大王回城。”白润这一跪,身后自然跪倒大片。
武莫朝白润撇了撇嘴,“劳烦尚书令亲自来迎,怕不是孤又哪里做得不合礼法,尚书令准备再教教孤?”
听这话儿,白润这些日子可没有少说武莫。武莫毕竟少年心性,早就听得厌烦不已。
武莫没有让白润直起腰来,白润便保持鞠躬姿势说道:“张弛有度,大王出去游猎,也无不可。”
听到这话武莫倒先是一愣。他自然不会知道,今日在他耳边吹风,让他出宫游猎的小太监,原本便是从孟林的大长秋府出来的。一切,都是在白润计划之中。
武莫这次没有被白润斥责,倒还觉得有些索然无趣,随意挥了挥手,“辛苦尚书令了,起来吧,孤也该回宫了。”
白润直起腰板,目不斜视道:“大王,只怕我们,还不能回宫。”
“不能回宫?”武莫眉头一皱,只当白润还要寻事,张嘴准备反驳。
便在此时,北门城楼之上,突然涌出大片甲士。他们手中短弓上箭,正瞄准着门内武莫,“狗大王!忌日已到!”
话音落,弓弦放。
武莫大惊失色,身形一歪,就要落下马来。
这时从他猎队中冲出凉热,手持大盾。两人合作无间,其中一人将武莫扑下马来,另外一人高举大盾,将武莫护在盾下。
白润头顶自然也有同样布置。
一阵箭羽过后,除了武莫原本胯下那马被射成蜂窝,其余人等居然安然无恙。最可怕的是,他们居然面无惧色,仿佛早就知道会有此袭。
城头上那些甲士立即发现事情不对,他们原本是来埋伏武莫,此时倒像是自己落入陷阱之中。
不,不是好像,事实便是他们已然成为猎物。
白润站在盾下摇了摇头,“终究是按耐不住。”
北门上众甲士大骂出口,“你莫要以为用这些阴谋诡计便能令我们屈服!咱们既然动手,变没准备活着回去。”
武莫此时已经回过神来,面上满是怨毒,“大胆贱民!胆敢行刺本王!”他朝向白润大声吼道:“白润!孤要他们抄家灭族!孤要他们……”
然而,白润目光并未落在武莫身上。
他再次重复方才话语,“终究是按耐不住。”只不过这一次,他望向城内方向。
白润在说谁?他洒下的饵料,究竟是要钓哪条大鱼?
武莫顺他目光望去,便见到独孤孝率军“救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