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昌隆城,王宫大内。
山师阴正坐在石桌前与卞兰对弈。山师阴落下一字,卞兰稍加沉默便微笑说道:“又是我输了。”
卞兰说完这话,便从手边拿出一枚筹码,叠在山师阴面前的木盘里面。
两人之间的棋力差距,就像是叠在山师阴木盘里的筹码,层层高叠。而卞兰面前的木盘空空如也。
山师阴随意瞥了一眼木盘,笑着说道:“这样一来,你就欠我了十坛酒了。”
卞兰耸了耸肩,“现在整个国库都是你的,想拿多少拿多少。”
山师阴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我是商人,既然是商人,没有点彩头怎么行。”
卞兰再次摇头,“即便是从左口袋,换到右口袋?”
山师阴笑着点头,“即便是从左口袋到右口袋。”
卞兰不再言语,帮着山师阴收拾棋子。
山师阴又开口说道:“倒是你啊,每一次认输都这么干脆,多挣扎一下,也给我多一些乐趣。”
这时候桌上棋子已经收拾干净,卞兰换了一个话题说道:“这次让我几子?”
山师阴从卞兰棋碗中拿出一把棋子,然后一一落在棋盘上,“自然是让你九星点满。”
卞兰笑了笑,这才回答了之前那个问题,“审时度势,输就是输了,何必浪费时间。如果赢自己的酒让你高兴的话,我动作快一些,还能让你多赢几坛。”
山师阴闻言看了卞兰一眼,随后哈哈大笑,“若是独孤孝也有你这么知道变通就好了。”
卞兰面色稍沉,欲言又止。
山师阴没有去看卞兰脸色,只是随意落了一子,点在角落,“有什么话就说吧。”
卞兰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说道:“大人,你觉得独孤孝此战是生是死?”
山师阴没有抬头,淡淡地说道:“下棋。”
卞兰赶紧落了一子贴在山师阴身边,随后又盯着山师阴面上表情。
山师阴落下一子一个小飞,“你希望他是生是死?”
卞兰不声不响,闷头落了一子,“我的希望,并没有那么重要。”
山师阴微笑点头,同时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他身边那个董普很有意思,我放了一些消息给曹尚宥,曹师兄应该能明白这些消息的作用。”
卞兰叹了口气,伸手为山师阴斟茶,“飞羆军若是散了,那南边该怎么办?”
山师阴抓了一把棋子在手掌之间,随后随意丢在棋盘上,“在大燕又不是只有独孤孝一个将军。”
卞兰看着棋子叮当落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色有些错愕。
山师阴大袖一挥,将棋局扰乱,随后从自己的木盘中拿出一个筹码丢给卞兰,“这局算我说了。”
胜负输赢,随心所欲。
山师阴已经望向墙角方向,“我们该听一些正事儿了。”
墙角处,站着一位黑衣。
卞兰闭上双眼,微微叹息。他不用回头,都知道那名黑衣在墙角已经站了很久很久。
山师阴对着墙角招了招手,那名黑衣人便快步行了过来,他在两人石桌五步之外停下,先对山师阴躬身行礼,“门主。”随后他又对卞兰躬身行礼,“大统领。”
卞兰起身还礼,随后又对山师阴请示道:“大人,我是不是需要先退下。”
山师阴伸手摸着眉毛,“我任命你做九婴的大统领,就是我的左右手,还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你?”
卞兰闻言便重新坐下。
山师阴又对那名黑衣人说道:“说说看吧,事情有什么进展?”
那名黑衣人便躬身回答道:“那位大人已经答应了我们合作建议,事情一旦发生,那位大人必定会出手。”
山师阴点了点头,“不出所料,那位一直都是聪明人。”
黑衣人继续说道:“还有另外一位,我们已经得到了最新消息的进展,事情可能不会那么乐观。”
山师阴挑了挑眉,“怎么说?”
黑衣人解释道:“那位最近将自己的老对手逼入了绝境,正是一战定输赢的时候,他恐怕不会回应我们。”
山师阴捻动鬓角,沉思了片刻,随后笑道:“你们的估计只怕是错了。只要把消息传递过去,那人必定参加。”
黑衣人皱眉说道:“属下有异议。”
山师阴扬了扬手,“讲。”
黑衣人这才继续说道:“门主可能不清楚那边的情况,如今那位若是放弃机会,只怕下一次机会得等到五年之后,甚至此生都只能那位的老对手分庭抗礼,想要先灭对方是没有机会了。”
山师阴笃定地说道:“那人必定回头。”
黑衣人见山师阴如此笃定,也就闭口不言。
山师阴微微一笑,“还有南边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黑衣人朗声说道:“一切准备就绪,联军绝对过不了石泉一线。”
山师阴微笑着站起身来。他从离开石桌稍远处的竹篓里拿出一块生肉。
那块生肉鲜血淋漓,若是让不少文弱书生看见,只怕会当场呕吐出来。
山师阴却并不觉得手中肉块有何不妥,他径直朝石桌相反方向走去。
原来在石桌不远处有一间用铁栅围住的窝棚,窝棚中光线昏暗,但是隐约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挪动。
山师阴走到铁栅前,将手中生肉往铁栅缝隙中一扔。
昏暗之中,只见到一个类似人形的东西将那块生肉接住,随后按在地上狼吞虎咽起来。
山师阴望着铁栅深处黑暗,淡淡说道:“我们这里也要开始好好准备了,你说对不对,乖狗狗。”
南境泉眼关。
一场大火将泉眼关毁了个干净。大军并不准备将这关隘在短时间之内修复起来,他们还有更多事情要做。
大军在短暂休整之后,已经重新集结,准备向北方继续前进。
曹尚宥站在一处小丘,小丘下是忙碌的楚军甲士。打了一场不费吹灰之力的胜仗,这让楚军甲士很是欢欣,就连行军的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与他们相同,曹尚宥的脸上也有不少得意,但是他很克制,唯有嘴角那一抹微笑将他心情彻底出卖。
“前军出发多久了?”曹尚宥对身边亲卫问道。
身边亲卫拱手说道:“两个时辰之前就已经离开了,这时候应该已经攻下了隗县。”
曹尚宥点了点头,又对吩咐这身边亲卫,“我们要赶在吴军和铜人军反应过来之前,挺进到昌隆外围。”
一名亲卫应声奔下小丘传令去了。
还有一名亲卫浑身是土地奔了过来,站在曹尚宥深躬行礼,“都督,独孤孝已经落葬了,我们应该给他竖一块什么碑文?”
曹尚宥冷笑一声,“你觉得应该写什么?燕大将军独孤孝之墓?”
亲卫低头不言。
曹尚宥轻笑一声说道:“其实这样写也不错,不过我觉得要改几个字。”他咧嘴一笑,“应该叫‘手下败将独孤孝之墓’才对。”
亲兵将脑袋垂得更低,像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
曹尚宥哈哈大笑起来,“说笑罢了,要是真这么做了,天下人还得怎么看我曹尚宥?就按照燕大将军的墓碑写吧,反正都是些表面文章,天下人若是喜欢,那就做给天下人看。”
亲卫这才应下,转身离去。
那名亲卫刚刚走远,小丘下突然奔来一名传令兵,举着红旗对丘上曹尚宥大喊,“急报!”
曹尚宥挑了挑眉,向前走了两步,“上来说话。”
那传令兵赶紧兜出一个小圆,奔上小丘。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在曹尚宥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回禀都督!前军急报。”
曹尚宥眉头一皱。
那传令兵赶紧说道:“前军被燕军所破,大败而回。”
曹尚宥脸颊一阵抽搐,“何人所为?”
传令兵低声说道:“那领军的燕军将领自称……自称是……”
曹尚宥一脚将传令兵踢翻,“传令何故吞吞吐吐,你是想要论军法处置吗?”
传令兵赶紧答道,“那人自称,燕军老卒,武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