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青砖,元豕依靠车厢内,双目合起,伸手扶着窗沿,食指轻敲。
他如今已经得了扬王后首肯,全权负责遗诏之事。
接下来需要去想,便是将那些反抗扬獍之人召集一起,随时准备发难。这种“清君侧”的事情,必须立即有所决断。
时间拖得越长,越是容易生出变故。
实际上想,如今朝中那些大臣对扬獍不满,在元豕心中也是有些轮廓。
凭着他手中半封遗诏,还有遗诏上,扬王后那方私印。想要将这些大臣扭结成团,想必不是太大问题。
况且,方才在东华门外,那般为危机场景,他都能够毫发无伤地闯出来,还有什么刀山火海能够将他拦住?
没有人!
扬獍不行,谁都不行!
不过现在,却还有一个问题就摆在他面前。
他应该拿吴离,怎么办?
从根本上说,确实是吴离将那半封遗诏,送到了他的面前。
可转念一想,这吴离已然断了手臂,想来也无法成为助力。
他便听着马蹄清脆,在脑中权衡其中得失。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停在“元府”门外。
马夫拉了缰绳,元豕停下思考,整了整身上衣衫,钻出马车。
他现在可不是一般人了,冀国未来便依靠在他肩上,他可得时刻注意仪表,不能被他人轻视。
必须要有些气派。
元豕这般想着,就从袖袋中摸了些碎银,丢给赶车伙计,“今天赶得不错,赏你了。”
车夫先是一愣,随后赶紧攥住银子,低头哈腰,“谢公子赏,谢公子赏。”
元豕见到他感恩戴德模样,心情也是大好,随意挥了挥手,转身望向府门。
徐管家正跨过大门,朝他快步走来。
看样子,徐管家是在门内等了许久。
元豕背着双手,眯眼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徐管家靠近元豕身边,垂首恭声道:“老宋老家出了些事情,周边邻居都知道他们一家都‘回家乡’去了,怕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回静宁了。”
元豕点了点头,迈步向前,又问道:“那位大夫。”
徐管家便垂着双手,跟在元豕侧后半步,“那位大夫出城外采药,昨夜暴雨,山体滑坡,怕是被‘埋在了’泥浆里,活不下来了。”
元豕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低声说道:“谁动的手?”
徐管家低声回应,“都是府中卖身奴仆,无家无亲,小人也一并处理了。”
元豕满意点头,“徐管家听说老来得子?”
徐管家定了定,“确实是生了个大胖小子。”
元豕停下脚步,拍了拍他肩膀,“徐管家好福气啊,这样,从我私库里支取五千两,算是我凑个份子。”
徐管家受宠若惊,赶紧弯腰,“谢公子赏赐。”
元豕微微笑着,随意挥了挥手,“好了,去忙别的事情吧。”
徐管家却未走开,“公子,还有一事。”
元豕皱了皱眉,“怎么了?”
徐管家凑到元豕耳边,“他醒了。”
元豕挑了挑眉。
半炷香后,元豕跟在徐管家身后,到了府中后院偏僻角落。
那里原本是一处柴房,后来做了惩罚奴仆的囚室,故而人迹罕至。
如今,徐管家便是将吴离藏在其中。
徐管家将元豕领到屋外。
元豕探头望了望,柴房木窗尽皆封死,大门更是拴着拇指粗细铁链,难以看清屋内情况。
徐管家从怀中掏出钥匙,告罪一声,解了铁链锁头。
“哗啦哗啦。”
徐管家将门上铁链一圈圈撩开。
元豕便背着双手,在一边静候。
等铁链绕到最后半圈,虚挂门上时候,突然听得轻响。
徐管家疑惑愣神。
随后“嘭”的一声!
木门从中炸裂开来,木屑横飞。
徐管家骤然遇袭,被那些碎木撞得胸口发闷,向后逃去。
飞屑之后,窜出一道黑影!
砂锅大拳将他脖颈一把掐住,往空中一抬。
徐管家立刻双脚离地,喘气不得,双腿不断乱舞,双手拍打那只强健臂膀。
可那手臂,便如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却是吴离双目赤红,面上表情宛若凶兽,暴喝出声,“我的东西!我怀里的东西在哪里?”
元豕站得稍远,未曾受到波及,可他心中也是大惊。
他原本以为吴离丢了一臂,定然已经是个废人,谁能想到还能有这般威势。
轻轻松松踹破木门,更是将徐管家这种富态男子,单手拎在半空。
即便他此时衣衫不整,浑身皆是纱布,断臂处空空落落,可他身上那股气势,宛若一头嗜血猛虎。
元豕在心中暗赞:怪不得原先能够得到扬獍重用!
就在元豕赞叹时候,徐管家面色已然涨得发紫,四肢晃动更是不断减弱。
若是这般下去,徐管家怕是活不过几个呼吸。
元豕赶紧出声,“你的东西,在我这里。”
吴离骤然望来。
元豕与他双眼对视,不觉被那嗜血目光,吓得倒退半步。
吴离将徐大夫甩到一边,朝元豕怒吼,“还给我!”
元豕苦笑:这吴离却是忘了,是他亲手将遗诏交了出来。
不过这时候他也明白,吴离杀他,也只需依照而已。所以,还是先将这猛兽安抚,然后再慢慢解释原由。
“我是朋友。”元豕出声。
吴离脚步稍顿,作势又扑,“我没有朋友!”
元豕赶紧掏出那半封遗诏,“东西在我这里,你还活着,怎么不是朋友?”
吴离单拳已经到了元豕面前,却因为这话,生生停下。
他看了一眼元豕,又看了一眼遗诏,瓮声说道:“我好想见过你。”
元豕见到吴离愿意说话,心中松下大半,赶紧趁热打铁,“那晚你被人追杀,最后便是我救了你,你还将这遗诏托付给我,你可还记得。”
吴离双眉紧皱,他又打量元豕片刻,眼中似是掠过一丝恍然,“这东西,你没有能力掌控。”
元豕听得这话,心中无名火起,“你瞧不起我?”
扬獍瞧他不起,吴离这半个废人,凭什么也瞧不起他?
吴离沉默不语。
元豕心中怒火更甚,一把将遗诏展开,“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吴离望了一眼遗诏上,那鲜艳私章印记。他瞪大双眼,满脸难以置信。
元豕只觉心中怒火消了大半,“我已经得了王后承诺,更是有志推翻扬獍,还有能力将朝中大臣拧成一股麻绳!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吴离再次沉默,微低额头,“是在下鲁莽。”
元豕看到吴离低头,心中爽快,面上犹自镇静,“不知者无罪,吴将军也不必自责。”
吴离听到这话,似是松了口气,“这封遗诏能够落在公子手中,说明大冀还是有救,天佑我冀国。”
元豕努力控制,不至笑出声来,“大冀未来,还得靠像将军这等豪杰舍生忘死。正好,我对那扬獍也已有了一个计划,相与吴将军请教一番。”
吴离抬起一臂,似是想要抱拳,可另一只手臂空空荡荡。他面上发苦,额首说道:“在下,必定知无不言。不过……”
大汉顿了顿,眼中透出一丝痛苦,“却不知道,公子除了救下我,我府中妻儿……”
元豕皱了皱眉,深深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