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在下喝得烂醉,什么都不记得了。”元豕回答得毫不迟疑,他也不敢迟疑。
“哦?”扬獍将这一声拖长。
元豕努力忍住,才不至于双腿打颤。
扬獍面上笑容不变,拍了拍元豕肩膀,“怪不得元公子身上还有淡淡酒香。这样可不好啊,毕竟为国尽忠,怎能显得这般懈怠,你说是不是?”
元豕赶紧点头,脸上挤出笑容,又觉得笑脸不对,换了惶恐面容,“大都督说的是,下次,下次一定注意。”
扬獍点了点头,“如此最好。对了,关于昨夜之事,元公子若是想起了什么,随时可以与扬某人说。扬某人随时欢迎。”
元豕擦汗应下。
扬獍便点头撇过,顺着宫中长道向前迈步。
寻常官员,都是“御灯”在前,自身在后紧步跟随。
而到扬獍这里,他昂首挺胸,行在最前。
太监便拎着“御灯”,紧紧跟他身后。
周围官员见着“御灯”,便纷纷靠拢过来,隔开稍远追着光晕尾巴。
从空中俯瞰下去,好长一尾墨鲤。
而扬獍,便像是引领百官之人,那些关于不过是仆从奴役。
元豕还未从方才惊悚之中回过神来,便被人流簇拥着,跟在“御灯”之后。
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着那光晕,亦步亦趋。
可他的目光,始终盯着队伍最前方男人。
扬獍!
身负九霄“五甲”之名,却不理政事。
却在冀国落难之时,骤然崛起,进而把控朝中大权。虽说不上一手遮天,也是权倾朝野。
而他的岁数,与元豕不过伯仲。
所以,为什么是他?
凭什么是他?
元豕捏紧双拳,眯起双眼。
他觉得胸膛火热。
如今,他或许就有机会,将这人拖下马来,他甚至能够,取而代之!
那半块残布,那半封遗诏便是天赐良机!
元豕想起之前在车中之梦,他将扬獍头颅踩在脚下。
或许那不只是梦,那是预兆!
元豕只觉心神激荡,凝视扬獍背影。
就在此时,扬獍突然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目光相触,元豕如遭电击,瞬间低下头来。
冷汗不自觉地爬上背脊。
心脏在胸膛之内疯狂跳动。
元豕暗自心惊,方才雄心壮志消了大半。
队伍继续向前,他再也不敢抬头。
朝会之上,冀王王位空缺。朝中各派为这继承之人,争论不休。
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扬王后便坐龙椅之侧面,沉默不语。
她面色暗沉,似是彻夜难眠。想来也是,任由谁一夜之间丈夫儿子全部死光,都有可能直接疯了。而扬王后能够撑到现在,当真是异常坚强。
元豕听着各位重臣高谈阔论。其实也无太大差别,两伙人分推两位王亲,不过一个四岁,一个六岁,想来都是没安好心。
然而这些讨论,他自然没有资格参与。
他也不太上心,此刻心神全部集中在扬獍身上。
扬獍其实没有出面,只是老神在在站立一旁,仿佛在这件事上,没有丝毫插手。实则手下之人,与另一拨人唇枪舌剑已久。
元豕突然觉得,或许扬獍并不准备推那四岁小孩上位,似乎此刻争论不休,才是他最想见到的场景。
当然,推测只是推测。
元豕也觉得好笑,扬獍不想有人上位,又能怎样?他不过是姓扬,还能夺了吕家的天下?
胡思乱想之间,朝中辩论已经将要演变成斗殴。
冀国勇猛,文官亦然。
元豕见怪不怪。
不过这武斗终究是没打起来,因为扬皇后一声大喝,“够了!”
大殿之中,安静下来。
扬皇后揉着没心,似是心力交瘁,缓缓说道:“既然各位爱卿都不能达成共识,那么此事按下不表,容后再议。”
大臣们这才偃旗息鼓,退回各自位置。
就在元豕以为今日朝会又要草草了结之时,扬獍突然站了出来。
扬皇后望着殿下之人,皱了皱眉,“爱卿,有何要事?”
扬獍微小还礼,“也不算什么样要紧事情,就是臣昨夜查获一件通敌叛国大案,为防止疑犯逃脱,便未通知刑部,命人捉拿逆贼。谁知还是让那逆贼逃了去。特向王后请罪。”
元豕心中一紧,吴离昨夜灾祸,竟然真是扬獍动手。
扬皇后似是眯了眯眼,淡淡说道:“大都督为国尽忠,这些小小疏忽,算不得大事,自然也无罪可言。”
“王后仁厚。”扬獍拱了拱手,却未退回原位,反而环顾群臣,大声说道:“然而此事不能了结,让我冀国颜面何存?臣侥幸抓住了那名叛党家属,现在请移交刑部,请刑部大人,三日后处斩!若吴离不曾露面,便诛!杀!九!族!”
元豕心头剧颤,他立即明白扬獍此刻用意。
扬獍必定是料定,朝中大臣包庇吴离,这是要逼吴离现身。
诛人九族,何等狠辣手段!
朝中自然一片哗然。
扬王后又捏了捏没心,压住群臣议论,随意挥了挥手,“一切都按大都督的意思办就好了。叛国之人,自然容不得半点姑息。”
扬獍勾起嘴角,施礼退下。
群臣未敢多言。
朝会至此,终于结束。
群臣离去,元豕混在人群之中,却顿住脚步。
他摸了摸胸口。
那是半块残布所在。
他又想起方才血梦,想起扬王后望向扬獍时候,那微微眯起的双眼。
再看扬獍被群臣簇拥之景。
他终于下定决心!
面见王后!
若说如今冀国对扬獍最为痛恨之人,必定是王后。
王后与扬獍虽然是本家,扬獍更是王后妹妹之子,但是两人从扬獍出生便是不和。
扬獍得权之后,更是多次明压暗推。
两位大王后选,王后便是推那六岁孩童。而扬獍便偏偏推另外一人上位。针锋相对之势,已在暗中酝酿。
若是此时想要将扬獍绊倒,必定需要联合王后。
而元豕怀中那半封遗诏,便是最重要的投名状!
元豕等群臣退去之后,暗中与王后宦官联系,在偏厅一叙亲族之情。
王后向来以仁厚顾家示人,这等要求自然不会推脱。
元豕便被引到偏厅门外。
等待时候,他心中不断忐忑。
反复思索应该如何应答,如何与王后达成统一战线。
可当门扉开启,宦官将元豕引到厅中,见到王后真颜时候,元豕脑中一片空白。
王后虽然疲惫,却仍挂着微笑,对元豕说道:“甥儿还就没看看舅妈,却不知今日是……”
“扑通!”
元豕猛然双膝跪下,“甥儿有一要事禀报!”
王后眼中透出诧异,面上笑容不减,“甥儿有何事要说,何必跪着,快快起来。”
元豕咬牙不起,低声说道:“此事,事关冀国国运!”
王后双眼猛然一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