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屋中立即有人瞪眼望来。
其余将领都未多言,但从他们眼神来看,方才那人所问,也是他们心中所想。
要知道,如今能呆在这间屋子里,毫无疑问,皆是燕国北境军方翘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面孔,自然引起众人注意。
何况如今是战时,更别说,这人踏入门中,便口出狂言。
因为有他?
他当他是谁?古时战神白起,还是那淮阴侯韩信?
姜杉目光随意一扫,便将屋中众人心思,尽收眼底,“众位将军多虑了,我既不是再世卧龙,也不是孙膑重生。我不过是个小人物。”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屋中众人。
七名将军,其中三人面露轻蔑。
这三人,自然在姜杉心中,已经被丢到脑后,不用多费心神。
余下四人,两人面无表情,一人若有所思,还有主座那人,目光瞥向堂后。
有意思。
姜杉在心中暗笑。
他不等那三个面露轻蔑之人发问,伸手摸向腰间。
厅中众人立即戒备,他们前来商讨对策,自然没有携带武器,但不妨碍这些个沙场将军如临大敌。
然后,姜杉从腰间抽出烟杆,抬眼玩味笑着,“介意吗?”
又有人要开口,姜杉挥了挥手,“哦,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们介不介意,都没关系。”
说着,他“刺啦”一声点了火种,将烟杆含在嘴中,深深一吸。
烟草明暗。
厅中一片死寂,唯有姜杉呼气声响,还有那绕梁烟云。
众人对他身份,皆是狐疑不定。
姜杉微微一笑,行到空档椅前,径直坐下,“对了,各位还不知道我叫什么。我想各位应该都听过我的名字。”
花袍敲了敲烟灰,勾起嘴角,“我叫姜杉。”
“龙岭火贼?”坐上七人,半数起立。不出所料,便是方才面露轻蔑之人。
他们望向姜杉,眼中难掩惊异。
姜杉随意笑着,摊开双手,“我是不是该身高六尺,腰圆六尺,顺便口吐三昧真火?各位都是统兵大将,这些谣言乱谈,听得还少吗?”
那站起几人面面相觑,皆是有些尴尬神色。
姜杉并未将这三人放在心上,只是将目光投向另外四人,“也不知几位,商讨出什么结果来了?”
坐于主座那人,方才偷瞥后厅方向。
这时,他又看了一眼,开口说道:“姜先生能够在龙岭关阻拦狄军,确实厉害。但是一场胜利能够改变什么?狄军根基未丧,若是大军开来,我们终究是难以正面抗衡。打到最后,不过是损兵折将,说不定啊,还要把小命送了出去。”
随着他口中话语,有人眼中已有犹豫。
姜杉哈哈一笑,出声将其打断,“听这位将军所言,莫非是准备降狄?”
话音一落,周遭众人立即朝那将军望去。
那将军面色一白,拍案而起,“你在说些什么?你把我忻某人当做什么?卖国求荣的那种小人吗?”
姜杉面对这位忻将军的质问,并未立即反驳,转而温言道:“忻鼎盛,忻将军。您虽然一直处于北境后方,可爱国忠君之名,天下皆知。这次聚集众位将军商讨抗狄之事,也是由您牵头,我又怎么敢怀疑将军。”
忻鼎盛面色这才好看少许,哼声坐下。
姜杉又塞了些烟草,似是随口说着,“况且各位将军皆是聪慧之人,想必也不会做通敌叛国这种蠢事。”
忻鼎盛眉头稍皱,却不开口发问。
其余将军倒是出言问道:“姜先生此话怎讲?”
姜杉嘬了一口烟嘴,喷出细长烟线,“手下兵卒皆可投降,唯独各位将军,绝不能降。”
几人皆是皱眉,不由身子向前稍探。
姜杉继续说道:“各位皆是手握兵权,试问投降之后,这兵权交是不交?若是交出手来,狄国人向来恶对他国,各位将军无兵自保,岂不是将屠刀交到狄人手中?可若是不交兵权,这些狄国人又岂会相信诸位?到头来,不过是两头猜忌,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高官厚禄,统统都是放屁!”
话音落时,一室皆静。
唯有烟丝燃起,那“嘶嘶”轻音,还有姜杉呼气长叹。
屋中烟雾愈发浓郁,每位将军表情,皆是隐在烟后,似真似幻。
他们都不说话。
姜杉目光便从他们脸上寸寸扫过,绝不漏过半点细节。
不出所料,忻鼎盛再次瞥向后厅,只是此次眼神之中带上疑惑猜忌。
谁在后厅?
答案不言而喻。
忻鼎盛为何召集诸位北境将军集会,原因还需言明?
每逢战事,必有人通敌叛国。
求存,乃是人之天性。
然而野兽还知护卫领地,拼死一搏。
背节之人,岂不是禽兽不如?
姜杉却未在此刻戳破,反倒是将这情报藏在心中。他一早猜到,燕国之中必定有人与狄国眉眼传情,甚至大开方便之门。
忻鼎盛自己跳出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姜杉已经在心中,思考怎么利用这个叛徒,来暗中迷惑误导狄军。
兵法,便是这般虚实有道。
不过,“沉默”不会永远继续。
忻鼎盛想必此时心中也是烦乱,顾不上说话。倒是那个一直若有所思之人,朝姜杉望了过来,“确实如姜先生所言,我们若是投降狄国,想必也是难有善终。那么现在绘利津就是大兵压境,以正面王道之姿,强行挤压我等兵力。我们又能如何?”
姜杉看了那将军一眼,拱手道:“这位将军是?”
那将军拱手还礼,“在下蒙蓝谷。”
姜杉打量蒙蓝谷面容,方正脸颊,倒是一身正气。他思索脑中情报,之前可没听武慎说过,还有蒙蓝谷这么一个人,但是有一员老将姓蒙。
于是他也不乱猜,径直问道:“却不知蒙老将军是……”
“正是家父。”蒙蓝谷正色回应。他接着掀开臂甲,众人才见到他大臂之上绑有白色布条,“家父忧心战事,前两日骤然病逝,便由我暂时接过所有军务。”
姜杉略略点头,沉声道:“蒙老将军一生磊落,被燕国立下无数战功,等战事完毕,定当前往贵府吊孝。”
蒙蓝谷叹息一声,“我也想早些回去为家父守孝,所以心中之盼早些将狄狗赶走。所以,不知道姜先生有什么妙计?”
话题回到正路,姜杉也不推辞,朗声说道:“与狄军相比,燕军便是真的这般不堪一击?并非如此!只是各位将军各自为战,又互相提防,才会给狄国可乘之机。”
屋中众人皆是皱眉。
蒙蓝谷见到四周无人答话,便回应道:“姜先生说的道理,我们也都明白,可是……”他顿了顿,似是咬牙,随后说道:“我便直说了吧。我们确实如同一盘散沙。可这也是没有办法。既然要拧成一股力量,总得有那牵头之人。可姜先生觉得,在座诸位将军,谁会服谁?”
姜杉并未立即反对,确认屋中众人面上,皆有认同神采,这才继续问道:“那依照蒙将军所见,我们该当如何?”
“问我?”蒙蓝谷似是没有料到,姜杉会把问题重新抛回来,他思考了片刻,才回答道:“依我所见,既然大家谁都不回服谁,那不如等人熊过来。我们求援信件早已发出,人熊很快便会来此抗敌人。不如等等……”
姜杉摇了摇头,“我可以等,但是狄军可不会等。必须在此刻定下主将。”
“什么主帅!”忻鼎盛眯眼说道:“我们七人之中,若是有一人能够服众,问题早解决了,还要等你来说?还是说,你那么口出狂言,你一个文弱书生,是想统领七军?哼,你是打了一场胜仗,便有资格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
姜杉听后,并不着脑,侧身道:“我自然没有这个资格。不过,这里有一人可以。”
说罢,他已经侧身挥掌。
武慎,立于大厅门外。
姜杉微微一笑,“王亲国戚慎公子,也不知道这位的分量,够不够?”
武慎曾起誓,此生不再用王亲头衔。可今天,誓言必须得破。
是日,北境七军,全入武慎掌中。
狄燕对立之势已成。
冀国齐国仍旧缓速赶来,燕国官道之上,三匹骏马卷起飞雪,一路向北。
山师阴,林火,猫怔仲,三人同行。
林火望向北方,“不知战事如何。”
山师阴哈哈大笑,“你放心,我们绝对能够赶上。”
林火点头,“我很不得现在长一对翅膀,这样才迅速能赶到前线。”
山师阴似是有一丝明悟,抬头望向北境,“战场总是变化莫测,谁有知道,下一步棋,究竟走到哪里?”
三日后,狄军再起战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