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殊。”林火低声应和了一句。说实话,打从他心底来说,左徒先生没有提到姜杉的名字,实在是让他松了口气。
姜杉现在妻女在怀,生活在小姜村那种与世无争的地方,这日子何其难得。若非逼不得已,林火实在是不想让姜杉再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来。
不。
真要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林火也不准备拖累姜杉。
林火对于左徒先生的提议并没有便是异议,同样也没有立即赞同。然而昌意师兄便没有那么沉得住气,他疑声问道:“为什么是太史殊?若是要找个能够与山师阴抗衡的智者,还有很多别的选择。太史殊现在被关押在燕军北岸军营之中,我们岂不是要先把他营救出来?”
左徒先生点头说道:“正是因为他在燕军军营之中,我才提议救他。首先,他若是能够给我们出谋划策,便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第二,原本北岸便是由薛富贵执掌。如今铜人军反了山师阴,薛富贵虽然按兵不动不做策应,但是山师阴绝对不会对薛富贵心慈手软。军心思变之时,正是动手的大好时机。”
“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左徒先生眉眼间有些许无奈,“太史殊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够确认位置所在的智囊。别人实在是行踪不定,与其浪费时间寻找,不如从已知下手。”
林火知道左徒先生说的没错,如今这局势越来越复杂多变,各方势力互相角力,若是只凭他们,想要在这乱局中取胜,那真是如同火中取栗。必须要找一个能够总览全局的军师才行。
既然打定了主意,林火便翻身下床,“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准备出发去营救太史师兄。”
“急什么。”艳绝一方就要将林火重新按回床上,“你才刚刚醒来,境界还未稳固,这么急匆匆地赶去,是想要和太史殊在牢里作伴吗?万一真元失控,我可没能力再救你一次。”
林火连忙摇头,“事情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是不利。若要等境界稳固,还需多久?一个月,一年?”林火避开艳绝一方,已经站起身来,“迟则生变。再说了……”林火注视着艳绝一方双眼,“若是事不可为,我也不会一意孤行,你们尽管放心便是了。”
左徒先生看了林火一眼,也出声劝道:“那边局势复杂,我们还需从长计议,订下些预备计划,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还有,人员安排也得用些时间,林火你便再休息几天。”
林火已经穿上外套,正色说道:“不用安排别人,这次,我一个人去。”
“不行!”项昌意出声制止,“怎么能让你孤身犯险,师兄我绝不会……”
“师兄。”林火正色说道:“我是天人境界,若是我一个人,来去也是自如。天人若是想走,谁还能强留我下来?”
项昌意还要说话,左徒先生叹了口气,将项昌意肩膀按住,“他说的没错,我们现在若是跟着他,只会成为他的累赘。”
昌意师兄闻言愕然,随后他一言不发地沉下面孔。这事实他无法争辩,只能死死握住双拳。
林火叹了口气,虽然他觉得有些伤人,但是他实在是不想再有人随他一同冒险,只希望昌意师兄不要过于介怀。
一边这么想着,林火一边从床头将自己刀剑取来,“至于先生所说的计划,学生认为那里既然是多方角力,情况便是瞬息万变,做了那些计划,到时候也不一定有用,不如让我随机应变。”
左徒先生欲言又止,看来也是明白劝不动林火了。
林火这时候已经将刀剑佩戴上腰,再次环顾一周,“诸位保重,我去去就回。”他也不顾众人眼中神采各异,抱拳行了一礼,随后朝窗外一跃,径直飞向晨曦光中。
没过多久,林火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项昌意这才奔到窗边,一拳砸在窗框上,“这小子到底在急什么?”
左徒先生沉声说道:“在着急什么,或许连林火自己都不知道吧,我们又到哪里去猜?”
这时候,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武梦,突然低声说出一句,“他或许是觉得,若是抓紧时间,山师阴或许还能回头。”
众人回头看她,又望向林火消失方向,最终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
同一片晨光之下,就在燕国王都昌隆城外。
原本的慎公子府,也是山师府,如今的一片火后废墟。
阳光从废墟缝隙中洒射下来,落在屋前一人身上。他穿着一身黑袍,盯着面前废墟久久不语。他负手而立,仿佛是路边久经风雨的石像。
这“石像”正是山师阴。
不多时,远方传来一串马蹄声响。
战马跨桥而来,就要靠近山师阴时,路边树林中奔出一群黑衣人来,远远便将战马拦了下来。为首那名黑衣人朝马上来人拱手,“独孤将军,还请下马。”
马上那将便是独孤孝。
独孤孝先是拉紧缰绳,战马在九婴死士身前来回踱了几步。独孤孝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九婴死士的双眼。九婴死士丝毫不惧,抬眼与独孤孝对视。
最终独孤孝不发一言地跳下马来,将缰绳塞到九婴死士手中。
九婴死士这才给独孤孝让出路来。
独孤孝不和那名死士多做纠缠,快步走向山师阴。在距离山师阴五步左右处,独孤孝单膝跪下,“末将独孤孝,拜见大人。”
山师阴未曾回头,但是答道:“他们也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前阵子差点出事,也难怪他们紧张,希望独孤将军,不要太放在心上。”
独孤孝连忙摇头,“末将知道他们也是恪尽职守,只是末将不明白大人既然回来了,为何不进城,太和殿早就准备妥当,只等大人上朝。”
山师阴依旧没有回头,“龙椅太冷,我不喜欢。”
独孤孝仰头说道:“如今战事巨变,正是需要大人上朝振奋人心。”
山师阴冷冷一笑,转过身来,“那些墙头草在想些什么,我还能不明白?所谓战事巨变,不就是铜人军反叛。他们便以为我山师阴,必败无疑?”
独孤孝低头说道:“铜人军为天下强军,不可小觑,各位大人有所顾忌,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好一个人之常情。”山师阴冷笑不断,“那独孤将军又是怎么想的?飞羆军,是否还是天下强军?亦或是成了天下孬种?”
独孤孝眉头一皱,沉声说道:“我飞羆军从不怯战!”
山师阴注视了独孤孝片刻,随后上前将独孤孝扶了起来,“独孤将军说这话,我便放心了。将乃兵之魂,独孤将军有心,那飞羆军便不会垮掉,我也可以放心倚仗。”
独孤孝抱拳说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山师阴微微笑着,“我料定铜人军必反,其实早有准备。那南方三国联合北伐,再加上铜人军合流,他们便觉得吃定我山师阴?”山师阴哈哈大笑,“我山师阴的人头便在这里,他们若是有本事,就让他们自己来拿。”他的音调又转阴沉,“若是他们没本事,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独孤孝眼中露出疑惑,但还是保持谦卑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山师阴拍了拍独孤孝的肩膀,“我想派独孤将军,率领飞羆军拦截薛家铜人军,独孤将军,可愿领命?”
独孤孝面色一沉,随后再次单膝跪下,“末将领命!”
山师阴俯视独孤孝,面上挂着淡薄笑意。他从袖中掏出半截虎符,“这虎符便交给你了,三日内发军南下,不得有误。”
独孤孝双手接过虎符,塞入怀中。
山师阴将独孤孝扶了起来,“独孤将军,你我都知道,这飞羆军军权原本便在你手中,我这虎符不过是做做样子。你在前作战,我居后调度,别说是三国联合,就算他们六国齐攻,也难伤我等分毫。”
独孤孝看了山师阴片刻,“大人便这么自信满满?”
山师阴反问,“将军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独孤孝不答。
山师阴重新背过身去,望着眼前废墟,“我知道独孤将军素有大愿,愿做人上人,愿能名流千古。眼前,不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独孤孝沉声说道:“是机会,也是豪赌。”
山师阴回头逼视独孤孝双眼,“当初你杀人熊之时,便不是豪赌?”
独孤孝闻言浑身一震,随后捏紧胸口虎符,拱手行礼,“此战过后,世人便会知晓,飞羆军,才是天下第一强军!”
说完这话,独孤孝毫不犹疑便转身离去。
山师阴却出声将他叫住,“将军且慢。”
独孤孝停下脚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山师阴温言说道:“朝中哪些大臣想看我上朝,将军不妨给我一份名单。顺便,还要劳烦将军借我百名精壮甲士。”
独孤孝闻言皱眉,“大人,大战在前,你这样做……”
山师阴勾起嘴角,“人心不齐,何谈抵御外辱?墙头草,割了便是。”
独孤孝沉默了片刻,随后沉声说道:“名单与甲士,今日下午便会送到大人面前。”
山师阴微笑点头,重新背过身去,静静看着眼前废墟。
独孤孝拱手行礼,转身离去。他走得太快,以至于没有听到山师阴接下里那句低语,“独孤孝啊独孤孝,若是给你再来一次,你可还会向人熊动手?”
山师阴望向独孤孝离去望向,自问自答,“野心一旦打开,便关不住了啊。”
昌隆城腥风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