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从指缝之间渗出来,淌在马鞍上,滚落下去。
骏马飞纵,转瞬即逝。
留下扬尘,与那血珠,染红新芽。
时间在催!司命脚步,随着马蹄声响,重重敲在林火心房。
姜杉伏在马上,一动不动。
林火单手将他搂住,一手拽紧缰绳,面上满是焦虑。
半截箭羽,还插在姜杉背上,血不断往洇开。开得背后血色牡丹,分外狰狞。
那箭支位置不妙,似是就在心房左近,林火不敢随手乱拔。他也明白,以他医术,只怕是刚刚拔出箭头,也将姜杉小命送到司命手中。
越是如此,林火越是心焦。
姜杉多流一滴血,身体便寒一分,气息便弱一丝。
心焦之外,林火更觉懊悔。
刚才若不是他失了警惕,也不会让人在远处暗示冷箭,姜杉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可是,时间在催!
根本不给林火懊悔机会,他甚至都赶不及去追杀那暗中狗贼。几乎是在姜杉倒下瞬间,林火脑中便当机立断,必须立即赶回营寨。
这些年来,经历这么多事,他也不再是那毛头小子。
他心里虽然焦急,但脑中却是丝毫不乱,迅速分析眼前局势。
猫怔仲与他杀敌在行,治病救人绝无希望。猫怔仲或许知些药理,林火作为猎户,自然也认识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草药。
可姜杉这一箭,已经全然超出两人能力之外。
林火只能扒了几颗止血草,将姜杉前胸与后背伤口稍作处理。
那箭支落得诡异,透胸而过,却只露半个箭头。
林火一筹莫展,他也只能握住姜杉冰冷手掌,不断将真元渡入他体内。
续得一刻性命,便续一刻性命。
林火咬住牙关,一边将姜杉搂紧,一边策马狂奔。
他们之中,山师阴医术最高,只希望他能有办法。
重蹄扬起,又再落下,连绵不断。
骏马顺着山路发足狂奔,片刻不停。
踏小径,越枯木,上陡坡。
骏马累得鼻喷白沫,林火急得满头大汗,也难抵姜杉面色愈发惨白。
就在姜杉气若游丝时候,燕国营寨终于出现在两人面前!
此时已然寨门紧闭。
林火心中大喜,赶紧运起真元,高声呼喝,“开门!快开门!”
守夜将士惊得靠近门扉,却谁都不敢动弹。
他们营寨方才被狄军截过,又怎么会轻易放行。
只见那些将士,非但不开寨门,反而举起兵刃弓弩,更有人敲响军寨金锣。
林火红了眼眶,他能感到怀中姜杉气息跟弱。
这般时候,他还哪里有心思与这些小兵理论,只想一剑将那寨门劈开。
可他怀中吧抱着姜杉,真元转运半点都不能停,如何能够分神去拔剑劈门?
便在此时!一道黑影飞身而起!
猫怔仲不言不语,浮身半空之中。
他说过,柳凤泊之后,无人配他用剑。
于是,长刀出鞘!
黑衣疯猫,撩刀身后。
月光将他身躯晕得朦胧,那刀映月色,更冷更寒。
华光断黑绸,夜撒碎银闪。
“轰隆!”
寨门,应声而破!
碎屑残渣,零散落下。
周遭将士,被疯猫那天位威压,镇得大气难喘,动弹不得。
林火马不停蹄,径直闯入营中。
而那金锣响动过后,三军闻声而动。
披甲将士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
林火于那马上大喊,“山师阴!红袍儿快出来!”
可放眼望去,只能见到燕国黑甲,见不得那抹艳红。
“林子!!”山师阴声音,突然出现。
林火定睛望去,正见到山师阴着了一身红边黑袍,与赵恬武慎,立在一处。
是了。
林火这才反应过来,山师阴已经不穿红袍了啊。
而武慎与赵恬,便和林火方才来到一般,站在同样地方。
武慎说要等姜杉回来,便在原地,等到此刻。
然而,现在并不是计较这些时候。
林火见着山师阴,立即抱住姜杉,纵身下马。
他也不管那些利刃箭矢,径直朝红袍儿飞奔而去。
山师阴见到林火抱着姜杉,面上眉头紧皱,他也是反应迅速,离了武慎赵恬,朝林火方向反奔。
武慎也明白事情有变,立即下令,“所有人后退,让出路来。”
赵恬运起真元,将命令扩散而出。
军中甲士立即分开两侧,林火抱着姜杉,与山师阴半道相遇。
山师阴顾不得去问原由,先看姜杉伤势。
他见到姜杉面色,再看他背心与心口创伤,脸上已是沉静如水。
武慎与赵恬也在此时赶到。
山师阴立即开口说道:“空一间军帐!让十个医术最好的军医过来!”
武慎闻言,只是愣神一瞬,立即依山师阴所言下令。
赵恬转身离去,一边将命令传达,一边命令亲兵,控制好军中气氛。
那些亲兵,自然是那千余与赵恬与武慎出生入死老兵。
他们见到姜杉重伤垂危,也是心中焦急。
别的不说,哪个士兵不希望能带他们打胜仗,又能让他们活着回来的军师?
山师阴领着几人立即奔向最近小帐。
临近时候,已有军医赶到。
他们从林火怀中接过姜杉,奔入帐中。
林火也要进去,却被山师阴一手按住胸膛,“你进去也没屁用!”
说罢,也不管林火作何想法,山师阴撩开挡布,同样钻入帐里。
林火只能在帐外停步,一时茫然失措。
若是姜杉死在此时,他必定悲痛一世。
姜杉原本不该出现在这,他应该陪在水玉身边,陪在孩子身旁。
林火径直蹲坐下来,双手靠着双膝,自然下垂。
指尖那些鲜血,滴入泥中。
若是姜杉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又该怎么和那孤儿寡母交代?
林火猛然抱住脑袋,心中郁结,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猫怔仲在远方看着。
不少兵卒还用兵刃,将他对准。
毕竟他方才一剑,实在惊世骇俗。
世上习武之人众多,天位已然寥寥无几,寻常人家,想见到这位天位,可能一生都没机会。也难怪这样兵卒望向疯猫眼神复杂。
倾慕之中,夹杂恐惧。
面对未知,人本就该保持敬畏。
只是疯猫显然没把他们放在眼中。
他便在众人戒备之中,信步行到林火身边,同样就地蹲坐下来。
林火心中诧异,扭头看他一眼。
疯猫在此时同样回望,幽幽说了一句,“要杀人,我陪你。”
林火眼眶一红,骤然捏紧双拳,低头不语。
不说这边姜杉生死一线。
却说扬獍已然回到狄军寨中,正遇到伊吾守在寨前对他冷笑,“扬大都督,这么晚了,还出去晃悠?这里可是战场,若是伤了扬大都督的毫毛,那冀国可就乱咯。”
扬獍看了伊吾一眼,轻微摇头道:“二王子,以为我去闲逛了?”
伊吾眉头微皱,冷哼道:“大都督初来乍到,难道还打了燕军不成?”
扬獍再次摇头,“我只是,为二王子带回了一个人。”
伊吾略张其口,还未问话出声,便听到寨外喧嚣。
冀军簇拥几人而来。
为首之人,正是狄国大王子,绘利津。
兄弟二人对视,伊吾面如死灰。
扬獍目光,却未定格在绘利津身上,而是望向他身后两人。
对他而言,那是两个生面孔。
扬獍立即上前,搂住绘利津肩膀,“大王子,受苦了。”
绘利津失了往日朝气,闷声摇头,皆化一声叹息之中。
扬獍并不在意,看着他身后两人,继续问道:“这两位是。”
绘利津这才醒悟过来,向扬獍介绍:“这两位,是我安插在燕军之中内应。忻鼎盛,忻将军。蒙蓝谷,蒙将军。”
扬獍双眼微眯,拱手道:“久闻大名。”
却见到忻鼎盛骤然单膝跪地,急切说道:“小人在大都督面前,可不敢称什么将军!只愿为大都督马前小卒,为大都督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哪怕大都督现在让小人领兵回攻,小人也不皱一下眉头!”
扬獍眼中不动声色,面上却挂起笑意,“我得忻将军,真是如虎添翼。”
“只怕扬大都督,并没有那么需要我们。”蒙蓝谷立于一边,淡淡说道。
忻鼎盛闻言大怒,怒斥道:“蒙蓝谷!你在瞎说什么?”
“无妨。”扬獍摆了摆手。
忻鼎盛立即闭嘴,只是偷偷朝蒙蓝谷挤眉弄眼。
那意思非常明白,如今寄人篱下,你蒙蓝谷还想当硬骨头不成?
蒙蓝谷不仅置若罔闻,反而直视扬獍双眼,“今夜还很长,大都督早有安排,难道不是吗?”
扬獍面上笑意微凝,随后望向燕军方向,“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