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润话中意思,武莫还没反应过来,那边独孤孝已经一身戎装,策马而来。他那身后甲士却未曾骑乘,毕竟城中纵马不算小事。
独孤孝一边奔来,一边呼喊,“大王休慌!独孤孝前来救驾!”
听到独孤孝呼喊,武莫面露喜色。
可他身边白润却面无表情,抬手一挥。
便听到“刷拉拉”一阵响动,街道两侧屋顶掀开,木窗砸破,一张张硬弩将利箭瞄准独孤孝所来方向。
突逢惊变,独孤孝确实斜举长枪,立即停驻马脚,堪堪在埋伏圈外停下脚步。他那胯下战马被强行勒住缰绳,人立而起,随后双蹄落地,不安地来回踱步。
独孤孝一边安抚战马,一边朝白润望来,“尚书令这是何意?”
白润微微一笑,抬手指向独孤孝身后,“我倒是想问问将军是什么意思才对。”
独孤孝回头去看,便见到身后甲士全部都已刀剑出鞘。他们望向武莫所在方向,皆是虎视眈眈。
他们究竟为何而来,已然不言而喻。
白润摇了摇头,“我猜想军中定然会有奸细,倒是想不到,那人会是你。”
独孤孝并未否认,“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自然也不能免俗。”
听到这话,武莫目光在独孤孝与白润之间游弋,眼中满是疑惑。
现在,到底是谁要杀他?
要知道独孤孝是由孟然之一手提拔上来,照理来说,那就应该是孟然之派系之中,可此时白润却与独孤孝兵刃相向。看样子,白润居然还是要保护武莫,那独孤孝代表的,又是哪一路人马?
白润并未给武莫解答,他只是看着独孤孝,“大王与主公,对你不薄。”
独孤孝咧嘴笑着,“孟公子确实礼贤下士,只可惜他与大将军有着同一个毛病。”他绝口不提武莫,眼中宛若放出光来,“他们,都不愿再进一步。可天下这些功劳,哪一个比得上从龙之功?”
武莫先是一惊,随后勃然大怒,“大胆逆贼!你究竟是受何人指示!”
白润撇头看了武莫一眼,独孤孝甚至从未将武莫放在眼中。
无人应答,武莫面孔涨得通红一片。
这结果并无意外。
独孤孝原先跟随人熊,自然是对武莫毫无敬意。白润虽然身为孟然之派系,可从未认同过武莫。他为人君子,自然是以武氏为正统,但既然都是武氏,何不让有能者居之?
武莫?
算是什么东西?
白润不再去管武莫,只是望向独孤孝,“依你之言,山师阴还想成龙?”
武莫听到“山师阴”三字,猛然抬起头来,“居然是这窝囊废?”不过这震惊话语,同样被白润与独孤孝无视过去。
独孤孝摸了摸下巴,“天下纷争千万年,哪有帝国长盛不衰?换个人坐坐,或许世道也会不同。”
白润略微皱眉,“那山师阴,可是个疯子!”
独孤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燕国如今这幅样子,还能坏到哪里去?”
白润摇了摇头,“据我所知,将军原本可是忠君爱国。”
独孤孝哈哈大笑,“我如今也就忠君爱国,所以才会等到现在还不动手。你那些百姓,应该撤得差不多了吧。”
白润闻言眉头一挑,一时不知该怎么评价独孤孝。他居然发现白润一直在疏散百姓,更是愿意等到现在。
独孤孝敛住笑意,“没什么可惊讶的,我为夺权,不为杀生。做人吧,还是需要一些底线。”
白润叹了口气,“将军有此胸怀,奈何做贼。”
独孤孝持枪在手,“成王败寇,谁是贼,谁是王,战过才知。”
白润再次叹息,“只可惜,我不仅是在等百姓离去,更是在等一个人。”
独孤孝闻言一愣。
却见到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立在独孤孝与白润之间。
内宦大服,眉眼含笑,正是卞兰。
独孤孝将卞兰上下打量,只说一字,“他?”
白润背起双手,“杀你一人,困局立解,一人也就够了。”
独孤孝不知为何面露玩味,摇头说道:“或许你说的没错,一人也就够了。”
话音落时,只见到卞兰双手萦绕起红色光芒,便如同血色绸带,一根根系绑在指缝之间,吞吐于指尖之上。
卞兰足下一踏,身形顿时化作一道虚影。
白润骤然瞪大双眼,瞳孔之中卞兰竟然朝他冲来。一道道思绪闪电般从白润脑中划过。
为何朝他冲来?难道对手不是独孤孝?卞兰究竟想做什么?
君子六艺,白润也修习剑法,可这些武功在卞兰面前屁也不是。白润根本无法反应,卞兰双爪如钩,已然出现在白润胸膛之前。
便在此时,二楼之上猛然窜出一道黑影。只见他腰间白芒一闪。
白芒与红爪相交,放出“当”的一声脆响,宛若金石相撞。
两股真元对撞,确实让白润胸口发闷,却是双膝一软,坐倒在地。
卞兰向后退了几步,玩味地看着自己掌心。
而那道黑影却是护在白润身前。
直到这时候,白润才看清那黑影一身装扮。头顶斗笠,身穿暗红外披,内有土色小褂。最为瞩目的,便是那人腰间别着两半细长刀鞘。
此时长刀已然在手,而短刀还在鞘中。
卞兰放下手掌,望了过来,“烟雨蓑衣?”他摇了摇头,“你们鬼见愁也要蹚这趟浑水?半步天位,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烟雨蓑衣并不答话,低声对白润说道:“我家先生派我来保护大人。”
“保护我?你该保护大王”白润咬了咬牙站起身来,“你家先生是谁?”
烟雨蓑衣摇头,“先生说,山师阴没有回来,他们不敢杀大王。”话语中却是略过白润另一句问话。
白润看了一眼身后甲士,又望向四面弓弩。他整了整衣衫,立在烟雨蓑衣身侧,凛然不惧卞兰。
烟雨蓑衣不言,只是暗自捏住短刀。
对面卞兰似也不准备立即追击,“尚书大人若是要走,小奴必不出手。”
白润面色铁青,出声问道:“你们卞氏一族为大王而活,今日你要反了。”
卞兰微微一笑,“世道变了,规矩自然也要变变。”
白润沉声说道:“立身之本,如何说变就变?”一边说着,他单手负在身后,准备和身后甲士下达命令。
可他还未有动作,却被烟雨蓑衣一把抓住手腕,“大人,此地不宜久留。”
白润急道:“我们还有一战之力。”
烟雨蓑衣摇了摇头,“独孤孝大军在城外集结,此时不走,便走不了了。”
白润面色发白,他自然明白飞羆军集结是何意味,但他还是坚持,“必须带上大王!”武莫若是落入独孤孝等人手中,也不知是什么结果。
武莫急道:“壮士若是救孤,那便是天大功绩!更是何等荣幸!”
荣幸?
白润瞥了武莫一眼,真是口不择言。
烟雨蓑衣还未作答,卞兰冷笑出声,“不走,那就谁都别想走!”
天位威压骤然涌出。
卞兰再次挥爪向前。
这一次他爪上红光更为浓郁,显然是已经用上全力。
烟雨蓑衣赶紧赶紧上前,双刀齐出!
刀刃交错,便如大雨磅礴。
卞兰未曾轻敌,双爪并在一处,便是要将烟雨蓑衣刀势从中撕开。
然而他这一撕,却发现烟雨蓑衣使了虚招。刀幕之后,烟雨蓑衣拎着武莫与白润两人飞退。
白润机敏,立即大喝出声,“护驾!”
楼上弓弩纷纷而落,地上甲士奔上前去。烟雨蓑衣拎着两人汇入人流,就像是点滴入海。
独孤孝同时发令进攻,混战终起。
乱军之中,卞兰又怎会让白润几人轻易逃脱。
他也不管漫天弓弩,径直攻向烟雨蓑衣。
烟雨蓑衣手拎两人,双刀还鞘,哪里能够反击?只见他脚跟一挑,将长刀刀鞘踢起,正对上卞兰双爪。
真元再撞,卞兰飞退。
虽有刀鞘阻拦,烟雨蓑衣还是背心受创。
他向前扑出几步,立即喷出一口鲜血。武莫与白润,便被他带倒在地。
白润飞快起身,“你带大王先走。”
武莫立马点头,“先带孤离开此地,只要离开此地,什么荣华富贵孤都能给你。”
烟雨蓑衣深深看了武莫一眼,“草民只求燕国国泰民安,大王可能给我?”
武莫面色一白。
那边卞兰再攻。
烟雨蓑衣冷哼一声,他将白润后颈拽住,也不顾白润挣扎飞身而退。对于武莫,他未曾多看半眼。
武莫面如死灰。
卞兰也不去追白润,只是在武莫面前站定,“大王,可不要让小奴多费手脚。”
武莫立即会意挥手大喝,“统统住手!不准反抗!”
周围甲士皆是望向武莫,面上满是难以置信。
武莫再次强调,“若是谁再动手,孤就杀谁!”
护卫甲士终是面面相觑,放下刀剑弓弩。
武莫面向卞兰,他这昔日奴才,求饶道:“这样可好?”
“不用再杀更多人,自然是最好不过。这些燕国壮士,若是为你去死,实在是太不值得。”独孤孝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看向武莫眼中满是厌恶。
武莫脸上笑容僵硬,终究是笑笑,不发一言。
大局已定。
卞兰扭头对独孤孝说道:“独孤将军,准备怎么处置大王?”
独孤孝摸了摸下巴,“听说他给山师阴额头上刻了一个犬字?”
卞兰点了点头,武莫面色发白。
独孤孝大手一挥,“那便将他关入犬舍,看看谁更像狗!”
随后任由武莫被甲士拖远,无论大呼小叫,亦或是咒骂哭泣,独孤孝再也没去看武莫一眼。
独孤孝望向夕阳方向,“这天,终于变了。”
夕阳西下,不知几时得归。
兄弟殊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