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之中气氛似是有些沉重。
一圈老大人面面相觑,可是面对突然到来的左徒明,还有在门边静立的闻天,这些个叱咤朝堂的大人们,偏偏谁都不敢说话。
左徒明一礼行毕,就如同不曾察觉屋中尴尬气氛。他将纸扇合起,往脑后领口里一插,径直朝酒桌行去,“各位大人真是好雅兴啊,这等风和日丽时候,确实应该饮酒作乐。”
他一边说着,一边行到桌边,拿过原本属于鹤发阁老的椅子便坐了下来,“各位大人平日里见不到在朝堂上有什么交集,私底下原来感情这么深厚。”
周遭人们便将目光集中在左徒明身上,不是有人用目光询问阁老,可偏偏阁老死死盯住左徒明,将同僚递来的眼色统统忽略了干净
“各位大人不要拘谨啊,坐下来一起吃,一起吃喝。”左徒明随手就要拿起一副筷子。
阁老手掌下挥,将那双筷子压住,“这是老夫的筷子。”
“是这样啊,看来是小人冒失。”左徒明微微笑着,回头便对闻天说道:“快去叫小二再送一副碗筷来。诸位大人叫了这些山珍海味却不去吃,实在是暴殄天物。”
阁老终于是看不下来,高声喝道:“左徒明!你到底来做什么?”
“做什么?”左徒明微微一笑,将纸扇再次拿出打开,“应当是我来问问诸位大人,聚集在这里,准备做什么吧?”
阁老闻言抿住嘴唇,随后淡淡说道:“老友相聚,还需要向你报备?”
左徒明将纸扇往桌上一拍,“金线司,也是各位的老友?”
“金线司?什么金线司?”阁老闻言只当自己并不知情,“左徒明,谁让你受到大王恩宠,但也别想血口喷人。”
左徒明摇了摇头,“你们这些老骨头啊,怎么就看不清局势。我知你们对先王念念不忘,便借着燕国公主这事儿勾引你们,却没想到真是把你们这些人全部勾了出来。一锅端掉,你们这些先王余孽,倒也轻松不少。”
阁老猛然一拍桌子,“我们这些中流砥柱不站出来,难道要看着你们将吴国送上战场,让百姓白白流血牺牲?”
左徒明冷冷一哼,“便是因为你们这些迂腐之见,吴国才会偏安一隅,始终不得寸进,永远被困在这天然的水城之中!”
“你们这样做,只要让我吴国陷入万劫不复!”阁老激动地满面通红。
左徒明摇了摇头,“井底之蛙,怎么见到外面的大好河山。”
阁老也是冷哼,“大好河山,也需有命去享。”
左徒明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我原本不想让各位难堪,毕竟各位身后都是吴国的大家族,我想动手也是麻烦。”
“左徒明你知道就好。”阁老似乎又有了底气,“若是失去了我们这些家主的支持,你以为凭你和刘策,能够统治吴国?”
左徒明不曾答话,朝屋外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对闻天说道:“若是想根除顽疾,还需壮士断腕,把腐肉割了,才能瞧见下一轮圆月。”
闻天微微垂首,将手掌按在“冷月刀”上。
便在此时,阁老突然张狂大笑,“左徒明!你以为,你这样就赢了?”
左徒明顿住脚步。
阁老高声喝道:“你设计将我们聚集在此,我们便不会设计你?啊,不对,应该说……如今吴王身边没了你和闻天,他若是突然暴毙,接下来,吴国又会怎样?”
左徒明骤然回过身来。
酒楼外,同样共工城内,另外一条巷子,远远便能望见一块匾额。
“隆鑫当”匾额之下,是一座石库门。有门无扉,幽深难见其底。
门洞两侧墙上刻着一副对联,“南北客商来南北,东西当铺当东西”。而在墙体正面,分别雕了两个浮雕,一为“典”,二为“当”。合起来,便是典当二字。
当铺古来有之,便是在正大光明之下的生意,可偏偏当铺之内,却昏暗不清,就像是老板自己也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说销赃洗钱,就算是打压价格,算不算得上意见亏心事儿?
这时候,便从这“隆鑫当”的门洞里传出人声。“昌意师兄,你就为了十两银子,就把兵刃给卖了?”
“哎,做人要厚道,十两银子够买一壶‘竹林风’了。”那是昌意声音。
说话间,林火,昌意与武梦从门洞阴影之中走了出来。
昌意腰间多了一样东西,确实一柄类似判官笔长短的兵刃,可与判官笔不同,这兵刃头上却是一个四棱枪头。枪身上若是闪光,便有着淡绿颜色,仔细去看却又分辨不出。
林火将昌意腰间兵刃反复打量,“这就是你的‘竹叶青’?难道不是长枪?”
昌意伸手抚着“竹叶青”,“你可不要小看她,发起威来,我自己都怕。”
林火摇头苦笑,“昌意师兄总是没个正经,有时候还真是分辨不出,你到底是在说笑,还是一本正经。”
昌意轻蔑地瞟了林火一眼,“你想从一个酒鬼嘴里听到正经话,小师弟,恐怕喝醉了的人是你吧。”
林火被昌意怼得没说上话。
昌意面上方才闪过一丝得意。
林火这才反应过来,这昌意分明是在报复之前自己拿言语挤兑他。这才是让林火真正感觉哭笑不得。
武梦却是在这时候帮林火说了句话,“看昌意师兄这么简单就把‘竹叶青’当了换酒,想来这柄武器,也不会有多厉害。”
昌意看了武梦一眼,“你知道我为什么给这柄枪取名叫做‘竹叶青’吗?”
武梦摇了摇头,“我猜不出来。”
昌意淡淡一笑,手指在长枪杠上抚摸,“因为‘竹叶青’是我最讨厌喝的酒。”情况却有些奇怪,昌意口口声声说着讨厌,可是面上笑意却是那般温暖。就像是一道阳光照在记忆之上。
他想起了谁?又是想起了哪段时光?
林火有些按耐不住,想要发问将这事情问个清楚,身边却传来马蹄声响。
三人扭头望去,却是被林火与昌意忘记在流水街外的那辆马车。他们从金线司回来,顺路到隆鑫当赎回了竹叶青。还没等他们回去找这辆马车,这辆马车却是自己出现在众人面前。
三人正在诧异之时,马夫撩起车辆,有一人钻出车外,“我还在想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原来是在这里。”说话之人,正是当今吴王,刘策。
林火赶紧抱拳,“师兄怎么到了这里。”
刘策挥了挥手,“不必多礼,我就是久等你们不来,便出来找你们了。我家婆娘可是烧好了饭菜,你们再不回去,要是饭菜凉了可算是什么事情?”
林火心中一暖,刘策在九霄山上就对他照顾有加,如今两人身份悬殊,他还是这么亲近,倒是让林火没有想到。
武梦却是问道:“师兄,你如今这般尊贵身份,不去日理万机,当真可以?”
刘策看她一眼,“南柯师妹啊,若是做了吴王,就连和朋友痛饮的机会也没了,那这吴王当得也太没意思。再说了,国家大事……”他望向远处,却不是王宫方向,“不是还有左徒明替我分忧吗?”
分忧?分忧何事?
林火不由思索其中意味。
刘策大手一挥,拍在林火肩膀上,“想什么呢!还不快走。”他又扭头望向昌意,“还有你,昌意师弟,我们可是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
昌意讪讪一笑,“谁让你这人酒品太差。”
刘策哈哈大笑,将几人推入车中。
上车之前,昌意却是回头望向来时之路。
路上空无一人,昌意方才摇了摇头,登上马车。
却未见到,十数道黑影,隐藏在砖瓦树木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