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恩正在阵前指挥,身边副官,却将他指向另一方向。
“独孤”军旗现于平原尽头,谁都能见。
“独孤孝?”黄恩眯起双眼,瞪着身边副官,“他何时到了此地?”
副将额头冒汗,“末将,末将不知。”
“你不知道?”黄恩指着独孤军旗,“他都到了这个地方,派出去的斥候都被雪冻死了吗?”
副将连忙单膝跪下。
黄恩吼了一声,面上恢复平静,单手按住刀柄,沉思片刻,“命令全军,回缩守备,预防独孤军冲阵。”
副将接口问道:“若是撤防,赵恬那边强攻可怎么办?”
黄恩瞪了副将一眼,“赵恬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
副将脑中还未想明白,仍旧跪在原地。
黄恩冷哼一声,“还不快去。”
副将应了一声,这才站起身来,退后五步,就要转身离开。
黄恩眉头一皱,“等等。”
副将站直身子。
黄恩摸着刀柄,淡淡说道:“看住鬼见愁。”
“是。”副将低声应下,这才回身离去。
黄恩再次望向阵前,如他所料,赵恬军也正缓缓收起阵仗。
后阵之内,姜杉抬手观望战局,眉头微皱。
吕烽到他身后,“酒鬼,书呆已经停在阵侧,随时准备策应。鹤老也已经收拢残军。”
姜杉随口应了一声,却依旧眉头紧锁,“似乎有点不对。”
“怎么了?”吕烽疑惑问道。
姜杉指着独孤军,“你不觉得,人数少了些?”
“人少?”吕烽也抬眼望向飞奔雪花,只看两眼,他便了然于胸,“人数确实不对。这点人数,根本不可能击败黄恩与赵恬。不过,若是加上我们,或许……”
“没有或许。”姜杉摇了摇头,“他绝不可能算到,我们会在此狙击黄恩。况且对独孤军来说,突袭才是最佳策略。可如今他只有这点人马,却又大张旗鼓。若不是这少年成名的小将被驴踢了脑袋,就是有诈!”
吕烽皱眉,“他要做什么?”
“谁知道呢。”姜杉对独孤孝没有太多了解,一时间也未能想得明白。这种超脱掌握之感,让他口干舌燥。这时候,若是有酒就好了。
鹤老收拢残军完毕,从远处走到两人身边,眉角稍带喜色,“你们可看到独孤军了?”
姜杉见到鹤老面上喜色,心中一沉,只是点了点头。
鹤老上前几步,轻声说道:“两位少侠有勇有谋,难道不觉得,此刻乃是反击良机?”
姜杉叹了口气,淡淡说道:“其中有鬼,只怕非是良机。”
鹤老似是未曾想到姜杉会这样说,皱眉说道:“那独孤可是燕王羽系。”
“鹤老。”姜杉语重心长地说道:“听小子一言……”
鹤老却未等他说完,直接向后退出半步,“此事,老夫自有决断。”
姜杉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吕烽却是心中火起,就要上前理论,却被姜杉拉住衣袖。
花袍朝鹤老拱了拱手,“既然鹤老自有决断,那小子就不掺和了。”
说罢,便拉着吕烽朝阵外走去。
鹤老望着两人背影,突然出声,“两位少侠。”
姜杉与吕烽停下脚步。
鹤老淡淡说道:“两位千万别走远。我那副将,可是承蒙两位照顾了。”
吕烽双目一瞪,骤然握紧长枪。姜杉一把按住他的肩头,头也未回,淡淡说道:“听军中人说,鹤老正在争夺鬼见愁门主之位。小子在此,恭祝鹤老前辈,马到功成。这勤王的经历,可是好大一笔功劳。”
鹤老面上一窒,冷冷呼应,“借你吉言。”
三人分成两头,背道而行。
吕烽凑在花袍耳边,“我们真要呆在这里?”
“呆这儿干嘛?等死?”姜杉咬了咬牙,望向独孤军阵,“红袍儿也不知去向,先不管他,想必有枫叔在侧,他也不会有太大危险。你去叫上书呆,我们现在就走,先撤到一边,再看局势变化。总不能把林子一人丢在山上。”
吕烽点头应下,疑惑问道:“那你?”
姜杉扭头看着深林,“我们林小子的公主,还没走呢。”
吕烽点了点头,他两眼圆睁,突然向前一步,护住姜杉,“只怕没有那么好走。”
一众江湖人士,拦住两人去路,“鹤老说了,两位少侠,还不能离开。”
吕烽捏住长枪,向前一探,“找死。”
两人背影消失不见,黄恩副将才到鹤老面前。他先环顾四周,皱眉说道:“那两个小子呢?”
鹤老眉眼一展,突然前蹿,左手按住副将嘴巴,右手一把握住副将腰刀。
刀光一闪。
血撒满地。
鹤老甩去刀上血渍,高声呼和,“动手!”
鬼见愁,再对黄恩拔刀相向。
吕烽护着姜杉,冲出围困,两人奔入雪中,鬼见愁也未追击。
姜杉双手扶膝,喘着粗气,“往彼娘之,我这算是把一年的路都跑完了。”
“让你戒酒,你偏不听,这下可好,还染上了烟瘾。”吕烽按住姜杉背脊,渡了些真元过去。姜杉这才缓过气来,张口说道:“你这蠢驴,可不懂什么生活情趣。”
吕烽张了张嘴,也懒得说他。姜杉便回头观望身后厮杀声起,叹了口气,“行了,分头行动吧。”
吕烽嗯了一声,又看着姜杉,“你可别逞强。”
姜杉先是一愣,随后哈哈笑道:“你就放心吧,我是你这种不惜命的蠢驴?”
吕烽挠头一笑,也不多言。
两人分头而行。
姜杉顶着风雪,朝密林行来。
入得林中,早已没有几人,只剩些老弱妇孺。
姜杉凭着记忆,绕过无关紧要之人,找到南柯车马。
放眼望去,和离开之时稍有不同。马车之前原有两人护卫,此时只剩一人,想来另外一人已被抽调前线。
只是这情景,却令姜杉心中更加疑惑:这般危急时刻,居然还给南柯留了一个护卫。那南柯姑娘,到底是何来历?
此刻也不是深究之时,他先忍住心中疑虑,慢步行到车前。
护卫见到他走来,单手按在剑上。
姜杉也未管他,朝马车说道:“南柯姑娘,我来接你啦。”那话语,仿佛早已和南柯约好见面。
其实他心里也是没底。他知南柯与林火暧昧,故而主动与南柯撇开交集,自然对南柯心性了解不多。况且,女儿心,海底针,却是比庙堂上的老奸巨猾,还要难猜。
护卫满脸疑惑。
马车内外,为之一静。
等了片刻,车内仍旧未有回音,姜杉面露遗憾。
护卫扭过头来,正要驱逐花袍,却听到车内声响,“我这就出来。”
姜杉心中一喜。
马车车帘撩起,南柯探出头来,对那护卫说道:“猛哥,请你让开吧,我已和姜杉约好了。”
“不行!”护卫双眉一拧,“鹤老说过,绝不能让姑娘离开马车。”
姜杉心中暗暗皱眉。对付这些认死理的莽汉,靠言语倒是有些难办。
他心中转了几圈,想到一个对策,正要开口,却见到一道身影,飞驰而来。
“嘭!”的一声闷响,斗大拳头挥在那护卫头上,护卫闷哼一声,应声而倒。
出拳之人,竟是枫叔。
红袍儿从另一边探出身来,戏谑说道:“你看看,对付这些蛮人,还不是得拳头大?”
姜杉见到翩翩红袍儿,被他言语挤兑就要笑骂,却看到红袍儿从身后掏出一个酒壶,他口中骂声立刻变成哈哈大笑。
红袍儿递来酒壶,姜杉大口灌着。
南柯也是抿唇笑道:“姜大哥,可慢些喝,先说说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姜杉放下酒壶,看着南柯,却是意外问道:“南柯姑娘,便如此相信于我?”
南柯勾唇一笑,“火哥信你,我自然信你。”
“是吗?那傻小子倒是好福气。”姜杉不再深究此事,转口解释心中计划,“我们先在这里等着烽子和书呆。看看局势,再订下一步。”
红袍儿点了点头,“我也觉得,那独孤孝有些问题。”
姜杉深以为然,饮酒说道:“我更是好奇,黄恩绝不会对独孤孝毫无防备。至少会有一军,专门防备于他,他是怎么突破重围,到达此地?而且人数如此之少,难道途中损失惨重?”
红袍儿撩着耳边长鬓,“或许,他根本没有突围。”
听到此言,花袍眼前一亮。
斥候队长,立于飘雪营中,瞠目结舌。
独孤营中,唯有旌旗猎猎,其余空无一人!
人去了哪里?
“不好!”斥候队长猛拍脑门,飞身回奔。
营外,其余斥候正在苦等,见到队长孤身出营,皆是目瞪口呆。
却听到队长高声喊道:“快回去传讯!独孤军全军出动,不知去向!”
剩余斥候立刻牵过马来。
众斥候飞身上马,扬鞭狂奔。
此刻已非顾惜马力之时,他们已经盯梢出错,若是这等严重军情仍未送到,那才是天大祸事。
一路狂奔,胯下战马口溢白沫。
他们却在一处山坳,见到“牛”字军旗。那是黄恩派来防卫独孤孝之将。
斥候队长眉头紧皱。牛将军已到此地,抬眼望去更是军阵完整,难道他们在路上未曾见到独孤孝?那岂不是说,独孤孝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黄恩将军身后?
那黄恩将军,岂不是身陷险境?
想到此处,斥候队长只觉浑身冰冷,他赶紧快马加鞭,奔到阵前。
牛将军远远便已见到他们,命令停下军阵,赶到阵前,粗声喝道:“你们怎在此地?独孤小儿何在?”
斥候队长焦急说道:“独孤军早已人去营空,将军路上没有遇见?”
话刚出口,两人皆是愣在当场。
独孤孝不在营中,又不在路上,那么,他在那里?
突然之间,山坳两侧炮响。
“嗡!”
斥候队长心中惊惧,扭头去望。
他眼中最后景色,便是那漫天飞雪,遮天箭雨,还有……
山坳林中,“独孤”军旗,顶风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