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然之带领溃兵一路向西,事情发展的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他们一路上又碰到了三股残军,孟然之用同样的手段将他们收编,如今蜀军数量已经到了四千余人。
而一路上与他们交手的燕国追兵,也已经逼近千人。
就和之前的战斗一样,孟然之没有留下任何一个活口。这是也为了防止走漏消息。而从那些燕军口中,他们还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虽然粮仓已经被燕军占领,但蜀军至今还在顽强抗击。
蜀军剩余整队人数约有万人,而燕军还有一万五千人众。
太史殊不由叹息道:“也不知道该说那蜀军将领愚蠢,还是说那燕军将领狡诈。”
林火疑惑道:“师兄此话怎讲,难道他不应该努力与燕军周旋?”
太史殊解释道:“其实从最近几场战斗来看,燕军完全有实力可以将蜀军一击击溃,但事实却是战事焦灼。这是为何?燕军如今特意不下死手,便是要给蜀军将领错觉,然后慢慢蚕食蜀军。燕国这位主将,可是想将这些蜀人全都留下啊。”
林火豁然大悟,顺着太史殊的思路分析道:“若是蜀军将领在一开始就看出两军差距来,就应该早早撤军。那时候兵力充沛,以后寻找机会并非没有再战之力。但是现在他被留得进退不得,若是拖得时间再长一点,必定是一场大败。”
太史殊赞许地看了林火一眼,“门主常说师弟悟性过人,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林火倒是被太史殊这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过。”太史殊又指向前方,继续说道:“我看那燕军主帅也已经失了分寸。他觉得自己占据优势,居然主动分兵追杀溃军。还有一点,不知师弟你发现没有。”
林火知道这是太史殊在考自己,便抬头观察四周,随后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脱口而出,“没有斥候!”
“没错。”太史殊鼓掌而击,“那燕军主将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就连斥候都没有继续派出搜索,这便给了我们机会反败为胜。”他抬头望向孟然之所在方向,“若是我猜的没错,很快孟公子便会发动总攻。毕竟留给蜀军主力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林火点头说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些我听老爷子说过。”
“老爷子?许歌老爷子?”太史殊扭头问道。
林火点头道:“正是师弟的养父。”
太史殊望向远方,露出向往的神情,“传闻许老爷子当年在北方凭借着百骑与十万狄军周旋而不落下风,他自创的狼爪骑阵天下闻名。可惜许老爷子失踪之后,这骑阵也随他一起泯灭,未能得见此阵,实在是我一身憾事。”
这已经不是林火第一次听到别人提起老爷子的事情了,但是每一次提起都让林火更想要了解老爷子的一生究竟经历过那些波澜壮阔的故事。
只可惜,随着时间推移,那些曾经和老爷子有过交集的人也已经一个个消失不见,只怕那些故事也会消失在风雪之中。
林火不由在心中叹息:时间才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东西。
便在林火心中暗自惆怅之时,突然军中一声令下,大军停了下来。
因为孟然之方才说过,这件事情便交给他来处理,所以林火和太史殊一直作为旁观者没有参与到孟然之的决策中去。这时候孟然之突然停下,难道是已经靠近了战场?
林火运起真元极目远眺,还没能见到激战的场景。以林火如今的敏锐五官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那么孟然之为何停下部队,是准备稍作休整然后全力冲锋?
就在林火疑惑之时,大军侧面传来马蹄声响。
便在众人目光之中,孟纯领着约有三百骑兵,离阵而去。
林火不解地望向太史殊,“这时候还要分兵?”
太史殊摸了摸面上短须,皱眉说道:“孟公子还是多谋。”他又笑着对林火说道:“孟公子看来成竹在胸,我们只管看着便是。”
林火点头应下,也就不再多问。
大军在原地大概又休整了一炷香的时间,随后孟然之一声令下,大军开拔前移。
不多时,众人便听到了远处的喊杀之声。
如林火这般目力极佳者,已经能够看对远处双方战旗。
局势却是对蜀军大为不利。
他们被燕军逼到了河流岸边。那河水虽然并不湍急,河岸也不算宽阔,但是如今这番激战,只要蜀军敢贸然渡河,那便是一场灾难。
而此时燕军军阵还是排列分明,蜀军却已经被燕军挤压成了一团,做着垂死挣扎。照这个情形下去,蜀军也抵抗不了多久,就会被驱赶入河,随后便会是全军覆没。
林火望向孟然之。
差不多该开始责令全军冲击燕军营寨了吧。趁着燕军没有反应过来,只要两面夹击,应该就能将燕军拿下。
然而,孟然之再次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决定——他竟然让全军止步。
林火感到一阵诧异,不趁着燕军没有防备突击,这会儿又是要做什么?
孟然之突然回头对手下将领将领说道:“你们平时有什么军歌?”
那将领先是一愣,随后便抱拳说道:“回禀将军,我们所有人都会唱一首《魂归》。”
孟然之点头说道:“那就让所有人唱起来,你先起头。”
“我?”那将领手指自己,随后左右看看,他才确认孟然之没有在说别人。那将领也只能咬了咬牙,随后拱手应下,“末将接令。”
那将领向后退了几步,给自己的同僚们使了一些眼色。随后接令那将领清了清嗓子,开始高喊出声,“谁谓天高?跂予可望。天何苍苍,风卷云猖。”
他一句未曾唱完,余下将领便和声呼喊,“天难测兮祸易扬,烽烟起兮着戎装。”
由将领们带动,他们亲卫也开始应和,“谁谓地阔?跬步可闯。地何悠悠,道阻且长。地无垠兮国有疆,兵戈聚兮血满腔。”
又从亲卫开始传播,远处士卒同样高歌,“谁谓生长?蹉跎可丧。生何萧萧,慨当以慷。生未尽兮鬓先霜,沙场卧兮魂归乡。”
歌声一阵高过一阵,直至所有溃兵,将声音汇聚一处。
苍茫壮阔有力的歌声,回荡在平原之上。
“
谁谓天高?跂予可望!天何苍苍,风卷云猖!天难测兮祸易扬,烽烟起兮着戎装!
谁谓地阔?跬步可闯!地何悠悠,道阻且长!地无垠兮国有疆,兵戈聚兮血满腔!
谁谓生长?蹉跎可丧!生何萧萧,慨当以慷!生未尽兮鬓先霜,沙场卧兮魂归乡!
”
一曲《魂归》反复吟唱,壮烈歌声将远处激战的燕军与蜀军同时吸引了过来。
燕军帅旗之下,有几名将领望向主帅,“将军!是蜀国援军。”
帅旗下是个独眼汉子,他望向孟然之方向,不屑冷哼,“装神弄鬼!”
远处燕军主帅迅速做出应变,在《魂归》歌声中,他依旧自信。燕军主帅选择分兵,用大半士兵继续冲击蜀军主营,同时又派出小半甲士朝孟然之所率溃兵直奔过来。
“还不够。”孟然之嘴角上翘,立即下令说道:“构筑阵线,顶住燕军冲击!军歌不要停!”
那些溃兵在军歌之下竟然士气再上一层,他们迅速结阵,准备迎接燕军冲击。就像是他们之前对付那些燕国追兵,他们要做那一块沉默却坚韧的礁石。
到了这个时候,林火只望了燕军帅旗一眼,便已经明白过来孟然之要做什么了。
太史殊看着越来越近的燕国兵卒,叹了口气,“燕军要败了。”
燕军分队直冲溃军面前。
骑兵当先,蜀军在孟然之号令之下放出箭羽迎敌。
战马的冲刺距离转瞬即至,枪兵竖起盾牌长枪,瞄准马腹。后排投矛手掷出飞矛。
这支蜀军自然不是蜀国的精锐部队山鬼军,但是蜀军步卒中人人想要加入山鬼军,自然是人人练习投掷飞矛。这些飞矛虽然及不上山鬼精锐,可也是威势惊人。
但这些临时准备,依旧不能把燕国骑兵统统击落,半数骑兵还是冲入阵中。
之前每一场战斗中的第一次冲击,蜀军都会在铁骑之下溃败。
这些燕国骑兵以为,这一次也会是同样的结局。他们狞笑着,只等着看蜀军痛哭流涕的模样,可这次,孟然之偏偏让他们无法得逞。
蜀军防线就像是一块铁板,在《魂归》歌声中,硬生生将燕国骑兵扛住。更是逼得燕国骑兵与他们短兵相接,如入泥沼。
燕军为他们的轻敌付出了代价。
溃军与燕军进入血肉搏杀,谁都不能后退。
太史殊在后军位置,望着前军战况,“燕军主帅胜于谨慎,却又败于谨慎。他想要留下部分兵卒作为预备队,以防万一。毕竟在他看来,孟公子率领的溃军不堪一击,然而现在孟公子将先头部队已经全部牵扯留下,那燕军主将是选进,还是退?”
不多时,燕军方向预备队也朝着孟然之方向奔来。
太史殊微笑摇头,“他选错了。”
预备队奔到半路,孟然之当机立断,命令部下放出响箭。
“呜呼”一声长鸣,响箭直入云霄。
燕军主帐另一侧,孟纯率领的骑兵冒出头来,他们便是鼎定乾坤的奇兵!
不用更多指挥,孟纯率领骑兵全速冲击,“弟兄们!随我斩将夺旗!”蜀军骑兵宛若一把钢刀,直插燕军帅旗。
而此时燕军已经将所有甲士都派了出去,根本没想到方才还是溃败的蜀军,居然还有一支骑兵。
燕军主帅立即下令调兵回援。
然而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燕军主帅这命令下达,才是真正判定了燕军的死刑。
两侧燕军回援,使得阵仗混乱不堪。他们转瞬之间,从猎人变成了猎物。
两支蜀军同样高呼这《魂归》军歌,一路追杀燕军。
随着孟纯杀到帅旗之下,斩断帅旗,整个燕军彻底崩溃,战局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最终,燕军如同丧家之犬,被杀六千余人,被俘四千余人,安全撤退的只有三千余人,其余溃兵四散奔逃,不知去向。
杀至最后,整个战场上都回荡着《魂归》军歌:
谁谓天高?跂予可望!天何苍苍,风卷云猖!天难测兮祸易扬,烽烟起兮着戎装!
谁谓地阔?跬步可闯!地何悠悠,道阻且长!地无垠兮国有疆,兵戈聚兮血满腔!
谁谓生长?蹉跎可丧!生何萧萧,慨当以慷!生未尽兮鬓先霜,沙场卧兮魂归乡!
对于蜀军而言,这也是一场惨胜。他们驱赶燕军,夺下粮仓后,便没有继续追击去扩大战果。不过这样的战况,已经让人十分满意了。
战后,林火向蜀军主帅表明身份。
蜀军主帅立即主动将帅位让给了孟然之。这一场仗能够反败为胜,自然是孟然之的功劳最大。他虽然推让了几句,但最终还是受下了帅位。
孟然之立即下令就地休整,在原地等待与后军取得联系,同时思考下一步蜀军的动向。
几人在军中大帐聚集,围在地图四周,商议军情。
孟纯还沉浸在方才喜悦之中,哈哈大笑,“我们刚到这里就打了一场胜仗,看来这是老天也站在我们这边。”
林火自然也是欢喜,只要能早一步帮助武梦登顶,他也算是完成了一桩心事。
太史殊将地图看了几遍,分析道:“我们一路东去,还有这里,这里,这里。”他伸手指着地图上三点,“这三个地方比较难打。不过我们现在有一场胜利在手,争取了不少时间,可以从长……”
他话音未落,大帐外传来一声长呼,“报!!!”
传令兵随着呼喊声冲入帐中,跪地喘息,“南方急报!飞羆军战线,大败失守!”
“什么?”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飞羆军初到战场,便已大败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