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停歇时候,营寨中号角响起。
冀国大营门户大开,一队甲士行伍而出。
甲士之中竖两面旗。
一画六齿獠牙,那是蒙蓝谷军旗徽记,旗中便绣着巨大“蒙”字。
另一个则没有多少华美,甚至没有徽记,只有一个“忻”字。
扬獍当真将他们两人赶出营帐。
也不是赶,而是给他们二人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也是证明自己的“忠诚”。
扬獍便站在主帐门外,望着脸面军旗渐行渐远。
拓跋元一斜靠着营帐大门,嘴里叼着一根牙签,全无方才骇人模样,“大都督倒是好心思,要我来说,把这两个人都给杀了,也就没有那么多事儿。”
“你不会动动肩膀上的摆设。”扬獍未曾看他,却冷冷说道:“所以你是将军,但我是大都督。”
拓跋元一怒道:“扬獍!你什么意思?别人怕你,老子可不怕你!要不是为了冀国军民。”
“我知道。我知道。”扬獍仍旧不看他,雨中也无几多尊敬,“要不是看在冀国军民的面子上,飞将军才不会给我半点脸色,对不对?”
拓跋元一“噗”的一声,吐掉口中牙签,“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我相信你敢。因为你真实,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所以……”扬獍顿了顿,双眼紧盯那两面旗帜,“我不信他们两人。”
拓跋元一闻言也是沉迷,“那你还用他们?”
扬獍微微一笑,“友军总是越多越好,难道以后打仗,武力全部靠你的,动脑子的事情全部是由我来做?你知道当年诸葛丞相是怎么死的吗?”
拓跋元一无知摇头,“我怎么会知道那个什么诸葛丞相?关心他能让我赚一两黄金?”
对此扬獍只能无奈苦笑,继续解释道:“诸葛丞相便是因为事必躬亲,最后才把自己活生生地累死了。”
绕了这么一圈,拓跋元一还是没有听到什么意思,一脸不知所以。
扬獍拍了拍拓跋元一的肩膀,“简单来说,就是我们现在缺乏人手。战争从阿里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这么一说,拓跋元一才恍然大悟道:“你早点这么说不就得了,浪费这么多唇舌,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那么墨迹。”他上前勾住扬獍肩膀,“说说看,你更信任哪一个?”
扬獍笑而不答,反问拓跋元一道:“你觉得,哪个更值得信任?”
拓跋元一心里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张嘴径直说道:“猜测别人心里想什么,这是你们这些心如蛇蝎的人的事情。我可看不出来,但是,你若是说找手下,我还是能提出些建议来。”
扬獍第一次扭头看他,“想不到你还会有自己的想法,说说看吧。”
拓跋元一并没有听出扬獍话中讥讽,直接将自己心中所想和盘托出,“就这几天接触下来,若是论真本事,根本就不用选了,一定是蒙蓝谷啊。”
扬獍似乎是有意考校,将“哦?”音拖长,“那忻鼎盛好歹是在北境有些名声,他能够做大北最大的军阀之一,必定有他的过人之处。而蒙蓝谷,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哪里能和忻鼎盛相比?”
“说出这话,你这人才学也是有限啊。”拓跋元一面上带着洋洋得意,“那个忻鼎盛说好听点就是个老兵,说难听点就是兵油子,不过是多混了几年战场。若问他手下有什么真才实学,那可是半点不会。打些散兵游勇也就罢了,若真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又有几人会为他卖命?”
扬獍微微一笑,“那蒙蓝谷便不同了?”
“自然不同!”拓跋元一说到兴奋处,伸手指着蒙蓝谷大军旗帜,“蒙蓝谷虽然初出茅庐,但是他家学渊源。你那情报我也看过了,蒙蓝谷可是在十三岁便跟着父亲上过战场,剿过匪徒。实战经验,比忻鼎盛也不会少到哪儿去。更重要的一点……”
拓跋元一正色道,“他有胆有谋。你也看到了,那天人熊突然袭击,他主动请缨正面迎击人熊统领的飞羆军,更是逼得飞羆军无功而返。利用地形之利只是其一,关键却是,他有胆气与人熊脚板。”
“将乃兵之胆,若是为将之人没有勇气,那么这支军队也便是毁了。”拓跋元一望着蒙蓝谷军旗,眼神之中已经满是赞誉,“若是再给他一些时日,这天下名将,必定会有他的一席之位。”
扬獍嘴角勾起,淡淡说道:“看来我们的飞将军很看好这位蒙蓝谷啊。”
拓跋元一却是有些生气,“我和你说正经,你能不能认真一点?这个蒙蓝谷真是一个不可多得人才,而那个忻鼎盛就是个志小才疏的蠢货。”
“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扬獍重望远方,亦将目光定格在那军旗之上,“可他越是有才,我也是不能放心。”
扬獍突然沉下嗓子,“你永远不知道,他这才华是为谁挥洒。”
拓跋元一沉默以对。
扬獍叹了口气,“他们都以为我是要试探忻鼎盛,却不知道,从始至终我在试探的人,就是他蒙蓝谷一个。”
冀军营寨之外,就在扬獍与拓跋元一对话之时,忻鼎盛与蒙蓝谷合军已经出了营寨,入得山中。
忻鼎盛捏了捏那被牛筋大绳勒疼得手腕,回头望向冀国大营,重重啐了口唾沫,“我呸!什么东西!敢这样对你爷爷我?看我爷爷以后不把你们剥皮抽筋!什么大都督,沽名钓誉!什么飞将军,就是一介农夫,半点规矩都不懂。”
说话间,他见到无人回应,便望向一边沉默蒙蓝谷,“蒙家小子,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蒙蓝谷看他一眼,顿了片刻之后,回应道:“忻叔叔,有这个时间在这里谩骂,不如仔细想想,自己还怎么活命?”
忻鼎盛随意撇了撇嘴,“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逃,这还不简单?我就不信他扬獍真能杀了我们?到时候谁还敢向他们投降?”
蒙蓝谷坐于马上,身子随着马步稍稍起伏。他的面色不变,依旧淡漠说道:“你以为他们会轻易放过我们?”
“为何不会?”忻鼎盛问得理所当然。
蒙蓝谷驱马向前,身子依旧硬挺,“因为他们怀疑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是燕军奸细。”
“奸细?”忻鼎盛也是吓了一跳,“我们?”他想起他营帐中被搜出的那些书信,连连摇头,“绝不可能,一定是燕军陷害我们。”
“我自然是不会。只是……”蒙蓝谷骤然拉紧缰绳,扭头死死盯住忻鼎盛,“忻叔叔,又是如何?”
忻鼎盛也是心中一颤,可不等他回应,两边林中炮响。
却听到林火声音,回荡在山林之间,“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忻鼎盛与蒙蓝谷对视:林火,在叫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