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晨光乍现,山雾笼罩村落,炊烟相融一体。
山野晨光,朦胧村落,却似人间仙境。
林火一行却无暇欣赏,他们已从纪家村启程,快马加鞭赶回昂城。
林火原是想让纪律坐车,可山师阴捅了捅他,顺势眨了眨眼。林火立刻会意,笑着将纪律送上马去。
纪律还有些疑惑,扭头看了眼正在上车的南柯,赶紧拉住林火,“火哥,你可不要担心。我也是读过书的人,也知道‘朋友妻,不可欺’。况且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林火一阵尴尬,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将缰绳塞进他手里,“不要瞎想。我和南柯姑娘,只是同门之谊。”
花袍探出头来,“别在那越描越黑,快上车。”
林火摇头苦笑,赶紧钻进车内。
一入车中,正对上南柯目光。犹如幽静深湖,一望无底。她身侧有空,可林火却干咳了几声,想要坐到花袍身旁。
花袍侧身一躺,将位置占住。
林火瞥了南柯一眼,对姜杉说道:“你这又是闹什么?”
姜杉侧卧身躯,单手撑住后脑,“身子骨弱,不耐久坐。”
林火大感头疼,“那我坐哪儿?”
姜杉努了努嘴,“当然是我们风华绝代的南柯师妹身边咯。”
林火哑口无言,看向南柯。
南柯动唇说道:“林师兄要坐便坐。”
林师兄?
林火心中一突,他想不明白哪里招惹了南柯。环顾一圈,除了章昭平手不释卷,其余两人都在掩嘴偷笑。
林火叹了口气,坐到南柯身边,也不敢看南柯,对其余几人说道:“你们把我叫到车上做什么?”
姜杉与山师阴对视一眼,山师阴张嘴说道:“我们只想问你,这趟浑水要不要蹚?”
花袍掀开车帘,望向窗外。
林火透过车帘缝隙,见着纪律骑马模样。他似是不怎么骑马,动作笨拙。林火心中稍有一丝犹豫。
按照原来计划,他们下山便是要寻李虎,之前已在路上耗费不少时日,若是再在此处逗留。
“要我来说。”花袍看着窗外,“昂山武林虽小,但对我们几人来说,也算是庞然大物,若是随意插手,结果并不好说。”
山师阴点了点头,“世人逐利,蹚这浑水,可是全无利益可言。”
林火皱了皱眉,再透过缝隙,看向纪律。却看到纪律终在马上稳定身形,兴奋地回过头来,向着马车招手。
那少年模样。
就像是林火自己。
林火突然心下一凉,不过一年时间,他何时变成这样?见他人陷于危难,却在计较得失!
袖手旁观?
是因为见了朝堂灰暗?见了人心叵测?见了世道艰难?
他是否变成,自己厌恶的模样?
人,是否终有一天,会丢了最初珍贵,学着世俗规矩,学会“成长”?
那袭白衣,仿佛就在眼前。
那场大雪,仿佛就在眼前。
面对三千金甲,“可敢再来三千!”,那声狂笑,仿佛就在眼前!
林火做了决定,“我们将纪律送回他师叔身边,再去会会这昂山武林大会。”
江湖事,江湖人,江湖了。
他们早已身处江湖。
花袍与山师阴再次对视,花袍饮了口酒,“既然如此,我没意见。说不得还能见识几个女弟子。换换口味也是不错。”
山师阴打了个哈欠,“再凶险,也比过我家家宴。”
章昭平……
章昭平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南柯姑娘。
林火看向南柯。
南柯瞥向一边,“全听林师兄安排。别误了封禅大典就行。”
林火点头微笑,“我们便去看看,说不得只是多虑,也不见得必定出事。”
姜杉哈哈大笑,“你就骗自己吧。”
山师阴也是摇头,“你这傻子,总是往麻烦里钻。”
林火尴尬挠头。
马车行得平稳,昨日入山花费不少时间,今日出山,已是轻车熟路。
还未至午时,便已入得城中。
花袍掀开窗帘,饮了口酒,“说来倒是有趣,这昂山太守,也不知做何打算。竟然城门大开,全无防备。过往这么些江湖人士,也没个官兵巡查。”
林火闻言,也是望向窗外。昨日还未仔细观察,今日才发现,维持治安的官兵不曾见到,巡逻官兵更是不见踪迹。
也不知是人手不足,还是索性玩忽职守,听之任之。
林火摇了摇头,也不多想,一行人于昂城中寻找“花烛帮”落脚所在。
按照纪律所言,“花烛帮”在昂城中租了一间中等院子,就在闹市一侧,倒是好找。“花烛帮”就是靠着闹市几条夜市,收些孝敬,勉强维持生计。
马车停在庭院门外,大门之上,悬着“花烛帮”的樟木匾额。
大白天,却是木门紧闭,还挂着一串红色灯笼。
纪律小心翼翼下了马背,嘴里嘟囔,“帮主不在,就知道偷奸耍滑。”说着,便去敲响大门。
门上配有门环,黄铜相交,声音甚是清脆。
“当。当。当。”
门后并无声响。
纪律加大力道。
“当!当!当!”
还是无人应答。
纪律似是有些气恼,用力拍门,张嘴吼道:“人都死光了?大白天的没人开门?”
过了片刻,院中终于传来脚步声。
那人脚步虚浮,嘴里骂骂咧咧,“哪个直娘贼大白天扰人清梦?老子活刮了你!”
“吱呀!”大门开启。
一个干瘦汉子探出头来,满身酒气,昨晚只怕喝得烂醉。
他晃了晃脑袋,张嘴就要骂人。
可当他看到纪律面孔,整个人浑身一震,似是不敢相信,他又揉了揉眼,“纪,纪律?你怎么,你怎么……”
花袍与红袍儿对视一眼。
纪律眉头紧皱,“怎么?我不能回来?”
说话间,门后又传出个低沉声音,“干猴,门外何人?”
开门干猴还未回话,纪律便推开门来,语带哭腔,“师叔!是我!”
大门洞开,一位布衣中年站在门后。
见着纪律,他似是极是惊讶,唇上两片小胡微微颤抖,“纪律?你……”他扫了纪律身后一眼,见到林火一行,“你不是随帮主去了昂山大会,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纪律双目含泪,“帮主,帮主他们……都被害了。”
师叔浑身一颤,“你说什么?”
纪律站在门内泣不成声,将事情经过说与师叔知晓。
师叔猛得一拍门柱,“黑一门!欺人太甚!”他那咬牙切齿模样,似乎要将黑一门生吞活剥。
他伸手拉住纪律,“你先进来休息,明日我便随你去昂山大会,将此事告知昂山众兄弟,让他们为我们做主!”
纪律连连点头。
师叔拍了拍他的手掌,“你也不帮我引荐一番,你的救命恩人?”
纪律闻言一怔,赶紧擦了擦眼泪,将林火一行与师叔,一一介绍。
原来这师叔姓袁,唤作袁雨生,倒是个诗意名字。
不过,林火一行掩了自己身份,依旧拿纪浩朋友说事。
袁师叔目光扫过众人,“原来是行脚的朋友。还得多谢诸位救了纪律性命。”说罢便是一鞠到底。
林火赶紧上前,将他扶起,“前辈切莫如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本便是江湖儿女分内之事。”
袁师叔摇了摇头,“世风如下,如今像诸位这般仗义少年,真是越来越少。”稍微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不如今日便住在我‘花烛帮’,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也算是感谢几位救命之恩。”
纪律在一边帮衬,“诸位一定要留下!”
林火正想拒绝,身后花袍却上前一步,“可有好酒?”
袁师叔哈哈大笑,“好酒好肉管够!”
花袍眯起双眼,抓起林火手腕,就往院里走去,“还不快些谢过袁前辈!”
林火无奈,只能任由他牵入院中。
夜宴,众人满饮,宾客皆欢。
袁师叔更是连连劝酒,林火一行却之不恭。席间,林火提议与“花烛帮”同去昂山大会见识一番。
袁师叔满口答应。
深夜,夜宴散去。
林火几人各回厢房,安然入睡。
夜半,无星无月。
袁师叔出现在厢房之外。
身后紧跟帮众,各个刀剑出鞘。
月在云后,袁雨生面色难明,他抬起手臂,猛然挥下。
帮众冲向厢房,磨刀霍霍。
却,房门大开。
一丝月光,照着花袍嬉笑眼眉,“你们也来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