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日,已至午后。
初秋阳光钻过缝隙,光斑点缀地上。
一只松鼠跃下树梢,竖起那蓬松尾巴,左顾右盼。
它望着那倾颓巨木,也不知是否曾将家,建在其上。
乌黑流圆眼珠转动,松鼠见着巨木与小坡之间,那处狭小空间。洞口垂着枝条,旁人看来寻常不过。
或许,那洞中藏着什么宝贝?或许是一洞过冬食粮。
松鼠晃着蓬松尾巴,黑棕毛发随风轻摆,它垫起四肢,窜入洞中。
洞中,却不是食粮,而是一个人。
双目紧闭,唇上染血。
松鼠疑惑着,摆动脑袋,似是疑惑是否还要上前。
那人猛然一颤!
松鼠炸起毛来,掉头就跑,刺溜不见。
吕烽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斑驳光点,略显昏暗。
他晃了晃脑袋,才回想起赤娜对他所做之事。
她又把他弄晕了。
吕烽苦笑摇头,抬起手掌,摸了摸嘴唇。
唇上残留血迹腥甜,或许,还有淡淡幽香。
负责到底吗?
吕烽靠在坡壁上,发出一声轻笑。
赤娜走了,可事情远未结束,他还有事要做。
他也不知自己方才是怎么鬼迷心窍,应该问赤娜,他们在冀国奸细究竟是谁。不过转念一想,即便他问了,只怕赤娜也不会说。
吕烽拾起脚边长枪,侧耳倾听。
林深无声,洞外无人。
吕烽撩开枝条这样,钻出洞外,心中却在想着:也不知赤娜一个人走,会不会在这林中遇到危险。
赤娜,她……
赤娜?
吕烽瞬间顿住脚步,怎么还在想她?
他不由再次伸手摸向唇边,那手又停在半空。
林中拂过清风,卷起丝丝秋凉。
吕烽分辨不清,哪里是她离开方向。
可她已经走了。
或许,不会再见。
吕烽皱眉,心中酌定。不是不会,而是不该。
他们,不该再见。
彼此之间,或许徒留“过客”二字。
吕烽想得明白,他在心中将自己劝说。
可这感觉,哪里空空荡荡。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吕烽咬了咬牙,将这些纷扰情绪,藏入心底。现在可不是儿女情长时候,林火还在等他,甚至,冀国还在等他。
他迅速行动起来,劈断一棵小树,对照年轮与阳光,推断出东西南北。
吕烽认清方向,又在脑海中回想周遭地图。
他之前便是从昏迷中醒来,还来不及询问具体方位,如今会在能凭着经验,粗略猜测。毕竟,他虽是熟读兵书,却没有林火对山林熟悉。
如今也是无可奈何。
他只能搜索脑海,隐约记得地图有标,在东南方向有座小村。只要找到那里,应该就能了解周遭动向,找到林火部队。还有……
吕烽摸了摸肚皮,算来,他也已快一日未曾进食了。
若是寻到了那处村庄,可得问村民们买些干粮。
想到此处,吕烽便扛起长枪,朝东南方向而行。
行不多久,他便遇到问题,孤身一人行于山林,由于地势等原因,终是会画弧,不知不觉,便会走回原地。
他不得不时常停下,核对方向。
这时候长枪又派上用场,横在行进路上,便是一条直线,在一些密林区域,倒是为他提供不少方便。
如此走走停停,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午后阳光,渐趋于西。
吕烽正准备再次核对方位,却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响。
他立即低伏身子,藏身一棵树后,将长枪竖在胸前,全神戒备。
探眼张望,正见两人,从远处快步行来。
吕烽眉头微皱,他认得那身军衣,轻甲单肩,皮毛嵌边,这是狄军斥候!
他们要去哪里?
吕烽运起真元,侧耳倾听。
却听得两人,边走边聊。
他们用的是狄语,幸好吕烽也学了不少。
较为年轻那人,出声问道:“我们走时,那边还没打起来。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年长者似是不满,“别废话了,我们快些赶回去,一波波来回,消息传送可不能中断。”
年轻人嘟囔着,“一队十人,交班往来,肯定不说出错。再说了,指不定我们现在回去,那孬种吕巍还没开始进攻呢。”
大哥?
吕烽骤然捏紧长枪:狄军在监视大哥,可是却不出手,这又是在计划什么阴谋?
敌情不明,吕烽还想继续探听。
却听到那年轻斥候,轻咦出声,“这里怎么会有人的踪迹?”
吕烽心中一沉。
“或许是林中猎户吧。”年长者口中不以为意,却还是停下脚步,低头查看,“不对!这是枪尾拄地的痕迹!”
他立刻捏住腰间弯刀,“痕迹很新,附近有……”
“人”字未出,吕烽已经拔枪飞纵。
枪尖一抖,折射太阳光斑。
年轻斥候不觉闭眼,年长者同感眼花,却仍旧拔刀出鞘,照着预想轨迹斩出。
无声无形。
年轻人睁开眼来,却见到一截枪尖,透过老斥候后颈,枪尖冒血。
他只觉手足发凉,想要拔刀。
刀未出鞘。
吕烽将老斥候尸首甩开,前纵一步,枪杆拍在青年手背。
年轻斥候吃痛撒手。
吕烽紧接一记飞腿,将斥候踹飞在地,用狄语吼道:“说!你们给吕巍下了什么绊子?”
年轻斥候硬是咬住牙关,不发一言。
吕烽眉头一皱,他重勇士。可他没有时间,浪费在此。
抬起长枪,重重下落。
铁枪扎穿斥候大腿,“说话!”
斥候疼得哇哇大叫,仍旧死咬不放。
长枪再起,再落,再废一条手臂。
吕烽不发一言,甚至不再逼问,再拔长枪。
斥候终是忍耐不住,喊得撕心裂肺,“冀王,冀王在村子里!我们勾引吕巍去袭击村子。要让他们父子相残!!我说完了!我全说完了!!”
吕烽却已听之不见。
他已被斥候方才所言,完全惊呆。
父子,相残!
吕烽拽住斥候衣襟,将他从地上一拔而起,“在哪里!?”
斥候艰难出声,“东南方向,小村。”
吕烽已然顾不上斥候死活,将他一把掷在地上,运起舞空之术,转身飞驰。
他已管不得真元消耗,遇树伐树,遇石开石!
树林向后飞退。
树丛越来越稀。
边缘就在眼前!
真元将要用尽之时,吕烽冲出林外,一阵脱力,顺着小坡滚落到底。
可他无暇去想身上伤痛,甲上杂草,奋力撑起身子。
眼前,村落安详。
赶上了!
吕烽心中大喜,暗暗松气,就要起身。
正见到远方军队驰来,为首一人正是吕巍。
却见他张弓搭箭,箭上火光缭绕。
“嘣!”
火箭划空!
落入村中!
数千火箭,紧随其后,飞跃空中,坠入村落。
便如点滴火星入油锅,燃起滔天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