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许淳元背影消失门后,武梦便垮了脸上冷静,露出疲惫神色。
武莫抬头看着武梦侧脸,眼中满是迷茫说道:“姐,难道我真要做燕王?”
武梦脸色一僵,低头看着身边弟弟,原本想要训斥一番,让他有些为王的自觉。可是见他这茫然失措的样子,武梦怎么都狠不起心肠。
她终究没说什么,摸了摸武莫头顶,“不要怕,还有姐在。”
“可是……”武莫眼中漏出淡淡恐惧,“要是人熊回来……”
“莫儿!”武梦将他打断,“你是武家唯一的男儿,人熊,不过是一个臣子。”
武莫低下头去,低声嘟囔,“什么唯一……不是还有孟然之么……”
“你说什么?”武梦脸色一寒,“你从哪里听来的疯言疯语?”
武莫被武梦一喝,立即缩了起来,小声说道:“宫里的下人们都在传……”
“不管是哪个下人!”武梦眯起双眼,“本宫回去之后,全部剜目挖舌。”
武莫被武梦话中血腥,呛得头皮发麻,不敢说话。
他不明白,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姐姐,怎么从九霄回来,就成了这幅样子,难道九霄是阴曹地府不成?
武梦见吓到了武莫,也是心中歉意。
然而乱世用重典,她不得不硬起心肠。山师阴说的对,她还没死,大燕还未亡!身为武氏宗族,她必须扛起责任。
武氏宗族,赴死登先,寸步不退,寸土不让!
而庙堂,便是见不着烽火的战场。她武梦从小鞭策自己,难道不就是为了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担起大燕脊梁?
“王弟。”武梦特意换了称呼,一字一顿说道:“大燕姓武,也必须姓武!”
武莫诺诺点头。
却听到门外护卫呼喊,“人犯,王芝带到。”
武梦看了武莫一眼,后者正襟危坐,张嘴说道:“带进来。”
小宦去开了楼门,四名甲士压着王芝走进楼内。小宦笑着说道:“几位将军在门外候着吧。”
甲士顿首行礼,走出门外。
“吱呀。”小宦合上楼门,为王芝掀开帘幕,“王公子,请吧。”
王芝披枷带锁,脚下“嘡啷,嘡啷……”拖着铁镣,步入堂中。
武氏兄妹冷冷看他,王芝倒是举了举身上枷锁,“我这披枷带锁,不准备给个位置,让我坐坐?”
武莫看了武梦一眼,武梦点了点头。武莫这才说道:“赐座。”
小宦便搬来座位,他也是贴心,知道王芝披枷难坐,特地搬了张梨木大椅。
王芝毫不客气,往上一坐,“关了这么久,也没让我洗漱一番,若是能够洗个热水澡,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武梦冷冷一哼,“是不是还要给你派两个美婢,帮你更衣搓澡?”
“哎!那就不必了。”王芝微微笑着,“梦儿你也知道,我只爱你桐姐一人,其他庸脂俗粉是入不得眼。”
“放肆!”武梦猛然一拍椅握,“你所犯之罪,罪该万死,还以为能够有机会活命?”
王芝想要靠在椅背上,不过被枷锁磕住,靠不上去,他便眨眼说道:“你们若是要杀我,又何必传唤我?看来,我是命不该绝。”
武梦沉默。
“让我说中了?”王芝哈哈大笑,“你知道,我一向聪明,若不是那柳凤泊先入一步,桐儿必定会倾心于……”
“闭嘴。”武梦将他冷冷打断,“你没有资格,再提桐姐的名讳。”
王芝讶然,“为何?要知道,我今日所做一切,全都是为了桐儿。”
“为了桐姐?”武梦冷冷一哼,“你扪心自问,你究竟是为了桐姐,还是为了你那点可怜的自尊?”
“自然是为了桐儿!”王芝梗起脖子,“你可以辱我骂我,唯一这一点……”
“你还想骗谁?”武梦根本不想让他说完,“你不过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堂堂王氏子孙,达官显贵,会输给柳凤泊一介武夫!你不甘心桐姐选择了他,而不是你!”
王芝睁大双眼,就要反驳。
武梦挥手不让他说话,“你处处要和柳凤泊比。你原本爱穿华服,却因柳凤泊爱穿白袍,而改穿白衣。柳凤泊杀入王城,斩得三千金甲,你便要逼宫岳山,胜他一头?”
武梦上前一步,直视王芝双眼,“最终时刻,更是不顾二叔死活,贸然进军!你若真爱桐姐,为何不在兵败之时,一死百了?还在这里大放厥词,说本宫不敢杀你!我呸!”
一口唾沫吐在王芝脸上,武梦愤愤说道:“你这败类,莫要再玷污‘情’字!”
王芝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武梦眯起双眼,冷冷说道:“有人教本宫留你一命,换取王家效力。不过本宫,改主意了。像你这种自私自利,有些许聪明便沾沾自喜的无能之辈,本宫再也不想看到!”
王芝脸色骤变。
“来人!”武梦全然不顾他面上表情,“反正父王之死,也不能对外说是谋逆,把这无耻小人,直接拖下去,就到门外砍了!”
小宦开门,甲士鱼贯而入,拉住王芝手脚。
王芝脸色惨白,高声呼喊,“梦儿!我知错了!”
武梦理也不理。
甲士拖着王芝后退,王芝还在挣扎惨呼,“公主!饶我一命,我愿为说客,向爷爷说理!”
武梦双眼眨也不眨,完全硬起心肠。
甲士将王芝拖至门口,王芝嘶声吼叫:“武梦!看在我们多年情谊!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啪!”
王芝被拖到门外,小宦合上门扉。
惨叫声隐隐约约,最终变为哭嚎。
武梦捏住双拳,静静看着木门。
片刻之后……
一切,再无声息……
武梦这才松开双手,幽幽叹气。
“姐姐。”武莫担忧说道:“还要继续召人吗?”
武梦摇了摇头,“我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罢,转身朝内堂走去。
她骂王芝虚情假意,可回想自己对林火,又有多少是寂寞,多少是真情?
楼外雪中,空留血梅一朵。
入夜,上至城中,一处民宅,书房内烛火摇曳。
山师阴端坐书桌前,提笔疾书。
却听到房门“叩叩”两声轻响,他便放下毛笔,靠在太师椅上,“进来。”
“吱呀”木门开启,枫叔肩上披雪,走入屋内。他先合上房门,方才垂首说道:“武慎与赵恬往北而行,王芝已死。”
山师阴用食指卷着长鬓,“不出所料。”
枫叔似是有些惊讶,“少当家的,不是让武梦留下王芝一命,怎么……”
山师阴摇了摇头,“我知王芝这等自以为是之人,有些小聪明便以为高人一等,定然会作茧自缚,我也知武梦必然忍不住脾气。”
枫叔眼中疑惑,“那少当家的,为何还特意吩咐武梦?”
山师阴微微一笑,重新拾起毛笔,点了点墨,“我吩咐于她,她却因自己脾气而未做到,不就会觉得有愧于我?别小看这一点点愧疚,在我未来布局之中,这点愧疚,便能让我始终掌握主动。始终,先人一步。”
紫毫于白宣之上重重一勾。
山师阴放下紫毫,抬起白宣。
烛光透纸,宣上密密麻麻。
同一时刻,上至城外,农家村落。
有一老农,将一青年送出门外,连连作揖,“幸亏有石镇先生在,若是没有先生妙手回春,内子……内子可就……”
那青年,原来是林火曾经室友,医科石镇。他先前曾为赵恬接上断掌,没想到还未离开岳山地界。
石镇对老农拱手还礼,“古来医道通仙途,小生既然是医者,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老农双眼含泪,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先生大恩,老头子我无以为报,家中唯一一点积蓄,还望先生收下,当做诊金。”
“哎!”石镇推还不要,“老人家留我食宿,这诊金已然够了。再要其他,那我不就成了卖药的商贾?老人家,这是看不起我啊。”
老农无言,双目垂泪。
石镇不再多留,稍一拱手,挥袖离去。他听闻隔壁村还有一户人家,有一皮长石斑奇症,要连夜赶去看看。
走到村外,却见月光之下,数骑或朝北,或朝东疾行。
看他们衣着,皆是信官,看那杏黄颜色,应是八百里加急。
石镇知岳山战乱,只是这岳山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而这八百里加急,又是要传信给何人?